监测仪屏幕上的数据流早已归于平静,那象征毁灭的疯狂闪烁指示灯,也熄灭了很久。遥远的、沉闷的爆炸声彻底消失在死寂里,仿佛从未发生过。
王智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额头抵着冰冷漆黑的通讯屏幕,像一尊凝固的雕塑。防空洞里只剩下空气净化器单调的嗡鸣,以及他自己胸腔里,那沉重得有些滞涩的心跳声。
“刚才……动静不小,是打雷吗?”父亲的声音从生活区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智缓缓抬起头。屏幕上模糊地映出他自己的脸,苍白,眼底布满血丝,眼神是一种近乎空洞的麻木。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嗯,可能是吧。远了,没事了。”他回答道,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评论一场与己无关的远方的风暴。
他站起身,走向生活区。母亲已经躺下了,背对着外面,似乎睡着了,但微微蜷缩的身体和偶尔一下极其轻微的、压抑的抽动,显示她并未真正安眠。父亲坐在小凳上,手里无意识地拧着一块抹布,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担忧。
看到王智过来,父亲抬起头,欲言又止:“那边……还是没消息?”
王智的目光扫过母亲看似睡着的背影,摇了摇头,语气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通讯彻底断了。最后听到的是混乱和打斗声。刘猛抢了东西,带了人跑了。设备也砸了。”
他省略了轰炸。那两个字太重,一旦说出口,就会打破眼下这脆弱得可怜的平静。
父亲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用力地拧着那块早已干透的抹布,指节泛白。一种无声的哀伤和了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虽然早有预感,但被儿子如此直白而冷静地宣判,那份沉重的失落感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
“都是……都是命啊……”父亲喃喃自语,声音苍老而疲惫。
王智没有接话。命?他从不信命。他只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他走到水桶边,用杯子舀了点水,递给父亲。父亲接过去,却没喝,只是捧着,目光失焦地望着地面。
“妈怎么样?”王智问,视线落在母亲单薄的背脊上。
“刚咳了一阵,喝了点水,睡下了。”父亲的声音低沉,“说是闷得慌,心里头发慌。”
王智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又迅速被更坚硬的东西包裹起来。他走到母亲床边,俯身仔细听了听她的呼吸。有些微弱,但还算平稳。他极轻地帮她掖了掖被角,动作略显僵硬。
直起身,他环顾着这个设备齐全、物资储备充足的“家”。一切井然有序,灯光稳定,食物和水足以支撑数月。与远方那可能已化为炼狱的废墟相比,这里堪称天堂。
但一种彻骨的寒意,却从他心底最深处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迅速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保住了这个家,不是吗?父母就在身边,呼吸平稳,暂时安全。他做出了最理性、最符合利益的选择。他避免了不必要的风险。
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庆幸或轻松?
反而像是有冰冷的渣滓沉淀在了心底,坚硬,沉重,磨得人生疼。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李明的脸,那张总是带着点憨厚和忠诚的脸,最后时刻该是怎样的惊愕与痛苦?还有老吴,那个脚受伤了还坚持干活的老实人?小陈,那个还有点孩子气的年轻队员……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在那场毁灭性的轰炸下……
不。
王智猛地掐断了这个念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不能想。
他强迫自己的思维转向另一边——刘猛。那张因贪婪和愤怒而扭曲的嘴脸。那个抢走宝贵物资、打伤同伴、砸毁通讯设备的叛徒!他该死!他和他带走的那群蠢货,都该死!如果他们正好在外面,遇到了轰炸……那是报应!
对,是报应。
这个念头带来一种扭曲的、冰冷的快意,短暂地压过了其他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经过净化,却带着一股子冰冷的金属味,直灌入肺腑。
“爸,”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更加缺乏温度,“以后,不要再提那边了。”
父亲愕然地抬起头看他。
王智的目光扫过父母,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像是在宣布一条不容置疑的铁律:“刘猛是叛徒。他带人抢走了物资,等于亲手把剩下的人推上了死路。轰炸……是意外,也是终结。这件事,过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深处最后一点波动也被彻底冻结,只剩下坚硬的、冰冷的决绝。
“从今往后,我们没有别人可以指望,别人也没有资格指望我们。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活下去,只有我们三个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防空洞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寒意,仿佛不是从活人嘴里说出,而是从冰封的深渊里传来。
父亲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儿子——那层温和的、试图保护更多人的外壳彻底剥落,露出里面被残酷现实和过往创伤反复淬炼过的、冰冷坚硬的内核。
母亲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这边,眼角有一滴泪无声滑落,迅速没入枕巾。
王智看到了那滴泪,心脏像是被冰锥刺了一下,泛起尖锐的刺痛。但他没有动摇,反而将脊背挺得更直。
他必须如此。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信任的代价太大,他付不起第二次。所有的软弱、犹豫和不必要的善良,都必须被彻底剔除。
他的心,必须像这防空洞的混凝土墙壁一样,冰冷,坚硬,密不透风。
他走向控制台,开始逐一检查各个系统的运行状态,动作精准,一丝不苟。他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番冷酷的宣言只是日常的闲聊。
只是那背影,在稳定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孤直,又异常冰冷。
仿佛真的有一场无声的暴风雪,在他体内肆虐而过,将一切柔软的、温热的、属于“过去”王智的东西,彻底冰封。
只剩下活下去的意志,坚硬如铁,寒冷如冰。
孤岛的王,为自己戴上了冰铸的冠冕,也为自己筑起了最高的冰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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