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那句梦呓般的低语,“下一个会是谁?”,像一颗投入死水的毒种,在每个人心底迅速生根发芽,长出名为“恐慌”的黑色藤蔓。老吴的死不再是孤立的事件,它成了一个可怕的先例,一个冰冷的预兆。空出来的那块地方,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吸引着所有不安的目光。
防空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老吴留下的淡淡腐臭和更深沉的绝望。日常的例行公事仍在继续,但动作都变得僵硬而迟缓,仿佛在扮演某种角色。分配食物和水时,母亲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勺子。父亲检查设备的次数变得频繁而毫无意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小陈不再专注于他的记录工作,金属片上的刻痕变得杂乱无章,他大部分时间只是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或者,更令人不安地,偷偷打量着其他人,尤其是伤势未愈的李明和明显憔悴的王智,仿佛在评估谁更接近那个“下一个”。
李明感受到了这种目光,也感受到了弥漫的恐慌。他的伤势恢复进入了平台期,疼痛依旧,行动不便,但至少不再有生命危险。然而,在这种环境下,伤员的身份本身就成了一种负担。他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讲个笑话,或者重复一下“青松营地”那渺茫的希望,但他的话显得苍白无力,很快就被沉重的寂静吞没。他甚至能感觉到,连王智父母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们自己都可能未意识到的复杂情绪——那是资源稀缺环境下,对“消耗者”本能的审视。
王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恐慌是比任何外部威胁都更致命的内部腐蚀剂。小陈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而他的崩溃会像瘟疫一样传染给父母,最终瓦解这个小小的群体。他必须做点什么,但冰冷的规则和严厉的呵斥在这种时候已经失效。他需要一种更根本的方式,来重新稳定人心,哪怕这种方式同样残酷。
契机出现在老吴死后的第三天。他们的主食——压缩饼干,只剩下最后完整的一箱半。按照目前的配额,最多还能维持十天。水的情况稍好,但也绝不容乐观。母亲在清点后,将这个残酷的数字汇报给王智时,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王智看着那堆代表着生命线的箱子,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走到洞窟中央,那里相对空旷。他搬来了那个称量物资的小型电子秤——电池早已耗尽,但现在它被赋予了一种新的、沉重的象征意义。
“都过来。”王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父亲、母亲、小陈和李明都疑惑地聚拢过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王智没有看他们,而是拿起一块压缩饼干,放在早已失效的秤盘上。秤杆纹丝不动,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每个人的心都跟着秤杆一起悬了起来。
“我们的食物,不多了。”他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可怕,“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最多十天。”
这句话如同死刑宣告,让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煞白。小陈的身体开始发抖。
“但是,”王智话锋一转,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那杆静止的秤上,“我们每个人,对活下去的贡献,是不同的。”
洞内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我,是守卫,是决策者,需要保持体力和清醒。”王智指着自己,语气没有任何自夸,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爸,妈,你们负责日常维护和照顾,不可或缺。”他看向父母,父母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李明:“李明,你的伤在好转,但暂时无法承担重体力劳动,仍是净消耗。”李明的嘴唇抿紧了,但没有反驳。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抖得最厉害的小陈身上:“小陈,你的记录工作……可以被替代。”
小陈“哇”一声哭了出来,瘫软在地:“智哥……别……别丢下我……我能干活……我什么都能干……”
王智没有理会他的哭求,继续用那种冰冷的、仿佛在计算物品价值的口吻说道:“所以,从今天起,配额需要调整。不是平均分配。而是根据贡献和生存几率,进行加权分配。”
加权分配!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这意味着,有人会得到更多,有人会得到更少!这是在生存资源上赤裸裸地划分等级!
“我,维持原配额。”王智首先给自己定了调子,这无人能质疑。
“爸,妈,你们的配额……减少百分之十。”这个决定让父母浑身一颤,但王智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无法反对,“节省下来的,用于保障基本生存线的延续。”
然后,他看向李明:“李明,你的配额,减少百分之二十。直到你能承担同等劳动为止。”
李明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他明白,这是最残酷也最理性的选择。他无法争辩。
最后,也是最艰难的部分。王智的目光投向地上哭泣的小陈。
“小陈,”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配额,减少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这意味着小陈每天能分到的食物和水,将跌至一个几乎无法维持基本生理需求的极限值!这几乎等同于慢性死亡的通知书!
小陈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的疯狂:“不!你不能这样!你这是让我去死!!”他猛地爬起来,就想冲向王智,却被父亲死死拉住。
“这不是惩罚。”王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这是为了最大化群体的生存概率。有限的资源,必须用在刀刃上。如果你能证明你有不可替代的价值,配额可以重新评估。”
证明价值?在这种环境下,一个被恐惧压垮的年轻人,还能证明什么价值?
王智不再看小陈,而是转向那杆象征性的秤:“秤就在这里。公平不是每个人一样多,而是每个人得到与他价值相匹配的份额。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公平’。”
他拿起那块压缩饼干,虽然秤没有动,但他做了一个称量的动作,然后将其精确地掰成大小不等的四份。最大的一份留给自己,次之的给父母(合起来仍少于他),较小的一份给李明,最小、几乎只有一口的那份,放在了小陈面前的地上。
“这就是你们今天晚餐的份额。”王智宣布,“接受,或者离开。”
没有第三种选择。
父亲松开了小陈,颓然退后一步。母亲泪流满面,却不敢出声。李明默默地看着自己那份明显少了很多的食物,眼神复杂。
小陈看着地上那一点点饼干屑,又看看王智冰冷的脸,再看看其他人沉默或痛苦的表情,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彻底的、死灰般的绝望所取代。他没有再哭,也没有再闹。他慢慢地、慢慢地爬过去,伸出颤抖的手,捡起了那一点点食物,塞进了嘴里,机械地咀嚼着,眼泪无声地流淌。
那一刻,防空洞内只剩下咀嚼声和压抑的抽泣。王智的“公平”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生存竞争最赤裸、最残酷的内核。每个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在生存天平上的位置。
秤杆之下,再无侥幸。活下去,成了一场每个人都被迫参与的、冰冷而精确的数学游戏。而王智,既是玩家,也是规则的制定者和裁判。
这场残酷的重新分配,暂时用恐惧压制了恐慌。但它所带来的创伤和裂痕,远比小陈的夜袭更深,更难以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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