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的数字,终于跳到了“3”。
马陵一中高三教学楼里的空气,除了紧绷到极致的备考气氛外,悄然混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愫——
那是离别在即的激动兴奋与怅然若失交织的味道。
这天上午,按照学校的传统,高三各个班级依次到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拍摄毕业合影。
当高三(一)班的同学们穿着统一的校服,或腼腆或兴奋地按照高矮个儿在台阶上站定,面对着那架蒙着黑布的老式照相机时,一种奇异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快门按下的瞬间,“咔嚓”一声轻响,定格了青春的一张张面孔。
笑容灿烂的,故作深沉的,眼神躲闪的,还有茫然望着远方的。
直到这一刻,许多人才蓦然惊觉,三年朝夕相处的时光,竟已所剩无几。
那些曾经为了一道题争得面红耳赤、为了一次考试排名暗自较劲、甚至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互不理睬的日子,都将随着这张照片的定格,成为再也回不去的记忆。
兴奋于即将挣脱樊笼、奔赴未知的天地,又怅然于这段单纯岁月的仓促落幕。
合影之后回到教室,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一本本颜色各异、设计朴素的毕业纪念册或同学录开始在课桌间传递。
同学们互相索要照片,在对方的册子上写下或真诚或调侃的祝福语,留下家庭地址和固定电话号码。
空气中充满了签名笔的沙沙声、低声的交谈和偶尔爆发的笑声,一种带着伤感的温情在流淌。
然而,在这股怀旧的热潮中,有一个角落却显得格外安静。
张骑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前摊开着物理错题本,对周围的喧闹似乎充耳不闻。
他没有准备任何毕业纪念册。
对于体内住着一个四十五岁灵魂的他而言,眼前这些少年少女间朦胧的友情、带着伤感的离别,实在激不起他心中太多波澜。
前世商海沉浮,见惯了人情冷暖、聚散离合,高中同学的情谊,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大多会淡去,最终只剩下少数几个名字还依稀记得。
更何况,在过去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被孤立、被忽视甚至被欺凌的对象,与班上绝大多数同学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即便后来成绩逆袭,那些贴上来的热情也大多带着功利和好奇,让他丝毫提不起兴趣和热情去维系。
他的平静与周遭的热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场。
当然,也有例外。
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前排那个窈窕的身影。
董知瑜的桌上,也放着一本淡蓝色的、做工精致的纪念册。她正微微低着头,认真地给一位女同学写着留言,侧脸在窗外光线的勾勒下,显得格外恬静美好。
当董知瑜的纪念册传到张骑鹤这边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写下长篇大论的祝福,只是用他那力透纸背的、独具风骨的字体,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写下了一首短诗。
风知道云的漂泊,
却不懂它为何停留。
我路过你的湖泊,
影子便再没走出过。
诗句带着朦胧的意象和含蓄的情感,没有直白的爱语,却将一种不经意间深陷的倾慕与羁绊,藏在了风、云、湖泊与影子的意象里。
没有署名,但懂的人,自然懂。
写完后,平静地将纪念册递还给前面的同学,传回给董知瑜。
董知瑜接过册子,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翻阅到最后,看到那首字迹熟悉的短诗时,她的指尖猛地一颤。她迅速合上册子,俏脸“唰”地一下通红,如同熟透的苹果,一直红到了耳根。
慌忙将册子塞进书包,心脏却像揣了只小鹿,砰砰直跳,一种混合着羞涩、甜蜜和慌乱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她不敢回头,只能假装整理书本,掩饰内心的波澜。
这个细微的、几乎无人察觉的互动,却被一直默默关注着班级动态的班主任刘彩凤捕捉到了。
看着董知瑜通红的侧脸和张骑鹤那平静无波的背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作为过来人,她如何看不出这两人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情愫?
她欣赏张骑鹤的才华和坚韧,也喜欢董知瑜的聪慧和努力,但一想到两人之间巨大的家庭背景差距,尤其是董家那样的门第,她就不由得为张骑鹤的未来暗暗担心起来。
“这条路,恐怕不好走啊……”
她在心底默念,生怕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最终会伤了这两个优秀的孩子。
高考前一天,气氛反而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学校安排了考前动员和最后的注意事项讲解后,便给学生们放了假,让大家自行调整状态。
张骑鹤彻底放下了所有的课本和复习资料。
上午,他叫上孙小猛,两人骑着自行车,直奔县城那家最大的露天溜冰场和旁边的街机游戏厅,像两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少年一样,疯玩了一上午。
在溜冰场里穿梭,在游戏机前大呼小叫,将积压了许久的压力尽情释放。
下午,他又跟着孙小猛来到了孙大爷的饺子摊。
此时并非饭点,摊前相对清闲。张骑鹤熟门熟路地系上围裙,帮着孙大爷和老伴包饺子、招呼零星的客人。
他手法熟练,态度自然,仿佛本就是这家里的一员。
有熟客看到,打趣道:“孙大爷,这小伙子真勤快!是你家另外一个孙子吧?以前没见过啊!”
孙大爷一边利落地下着饺子,一边乐呵呵地大声回答。
“啥孙子呀!这是我家的房客,小鹤!别看他年轻,可有本事了!上过《淮市日报》呢!是咱县一中的高材生,明天就要高考了!”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周围不少摊主和路人的好奇目光和议论。
“哟!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考零分还能进前一百的娃?”
“真是他啊?看着真精神!”
“孙大爷,你这房客可不得了啊!”
张骑鹤瞬间又被围观了,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别样的热情聚焦,连忙笑着摆摆手,找了个借口,拉着孙小猛撤退回家。
回到小院,孙大爷的儿子孙家忠正在屋里和面,准备晚上的饺子馅。
看到张骑鹤和儿子一起回来,这个平日里对儿子非打即骂、难得有好脸色的汉子,竟然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讨好。
“小鹤回来啦?和小猛玩累了吧?饿不饿?叔给你们下碗鸡汤面吃?你大娘炖的鸡,汤可鲜了!”
孙小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趁父亲转身去厨房的功夫,舔着脸凑过去,小声说:“爸……给我点钱呗,晚上我想……”
“滚蛋!”
孙家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扭头就骂,“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钱!你看看人家小鹤!明天就高考了,还知道帮家里干活!你要是有小鹤一半……不!十分之一的优点,老子就阿弥陀佛了!还想花钱?门都没有!”
孙小猛被骂得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退到一边,这才明白,自己今天是沾了张骑鹤的光,才看到了父亲难得的“慈眉善目”。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飘着金黄鸡油和翠绿葱花的鸡汤面端了上来。面条筋道,汤味醇厚,确实鲜美。
吃面的时候,张骑鹤看似随意地问起:“孙叔,最近饺子摊的生意还好吧?”
“好!好着呢!”
孙家忠连忙点头,脸上堆着笑,“多亏了你当初出的好主意!现在每天都能卖出去不少,比过去强太多了!这日子总算有点盼头了!”
张骑鹤点点头,沉默地吃着面,心中却在思忖。
孙大爷一家对他确实不错,尤其是孙大爷,隔三差五炖鸡汤给他补身体,最近两个月更是以“高考关键期”为由,死活不肯收他房租。
这份朴实的情谊,他记在心里。
既然快要离开了,临走前,再帮他们一把吧。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他放下筷子,看向孙家忠,语气平静地说:“孙叔,明天开始是高考,县城几个考点外面,肯定会聚集很多家长和学生。”
孙家忠有些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张骑鹤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张骑鹤继续道:“考数学和理综的时候,很多学生都会用那种计算器。考完试,不少人会觉得没用了,或者想放松,可能会随手扔掉或者便宜卖掉。”
孙家忠还是没太明白。
张骑鹤点拨道:“你这几天,要是饺子摊不忙,或者找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去考点外守着。看到有学生考完试出来,就问他们收计算器,不要超过两块钱一个。”
孙家忠听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啊?这……这能行吗?收那玩意儿干啥?”
张骑鹤没有解释后续的打算,只是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先收,等考试结束了我再给你说。” 说完,便继续低头吃面。
孙家忠将信将疑,但出于对张骑鹤本能的信任,还是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晚上,孙家忠和父亲孙大爷在院里乘凉,说起了张骑鹤白天的提议。
孙大爷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眉头紧锁,琢磨了半天,也没完全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想去问问张骑鹤,但看到张骑鹤屋里灯已熄,想到明天就要高考,不好再去打扰。
最后,孙大爷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下了决心:“小鹤这孩子,有见识!他让干的,准没错!咱爷们干!明天我和你妈照看饺子摊,你带着小猛,再叫上两个平时玩得好的工友,一起去考点外面守着!一天给他们三十块钱工钱!就按小鹤说的,收计算器!”
于是,一个围绕着高考考点的、小小的商业计划,就在这个平凡的夜晚,悄然定了下来。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高考,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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