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星辰立于殿门,白衣如霜,手中星图卷轴未展,目光低垂,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我搁下朱笔,指尖在江南水患折子上轻轻一划,墨迹未干。
“卿既掌星象,可知今夜紫气东来主何事?”我开口,不待他回话,指了指案头烛火,“这灯焰偏左三寸,照得北境雪灾奏报格外清晰——你观星,朕看人。你说天意难测,朕却见万民冻骨。”
他抬眼,神色不动:“陛下所言极是。然天道幽远,荧惑守心已逾七日,太史令昨夜观测,火星逆行轨迹与古籍《天官书》所载女主临朝之兆相悖。臣不敢不报。”
“相悖?”我冷笑,“成汤旱魃七年,焚发祷雨;武王伐纣,白鱼入舟。若等天降祥瑞才肯行事,大晏早被前朝余孽瓜分殆尽。”我站起身,绕过御案,“司卿既知荧惑守心,可曾算出北境三万流民缺种何时能解?户部昨日呈报,若春播延迟十日,来岁饥荒将起于雁州。”
他微微一顿,袖中手指轻捻卷轴边缘:“天象示警,非为责民,实为儆君。古有女子称制者,必有虹贯日、地涌泉、龙现井等异兆相随。陛下登基以来,风调雨顺固然是福,可……并无非常之征。”
我缓步走近,语气淡然:“无征?那日雷震太庙铜鼎,裂纹自鼎腹直贯九霄,形如飞龙破云而出。钦天监记档了吗?”
他瞳孔微缩,显然未曾听闻此事。
“抑或,”我继续道,“是你师尊疏忽,漏录了这一笔?还是说——”我停顿片刻,“你们本就不愿承认,一个女子执掌玉玺,也能合乎天命?”
殿内炭火噼啪一声,爆开细小火星。
他终于开口:“陛下圣明,天命所归,自当应验于人事。然臣职责所在,不得不察。”
“察得好。”我转身回到案前,提笔蘸墨,在《宫掖纪闻》草本上写下一行字:
“钦天监每季须预报风雨旱涝至户部,误差超三日,削俸夺职,连坐主官。”
写罢,吹干墨迹,递予近侍:“密封归档,明日早朝宣读。”
司星辰脸色微变:“陛下,星象推演关乎天地玄机,岂能以俗务考校?”
“俗务?”我抬眸,“百姓饿死是俗务,边军断粮是俗务,疫病蔓延是俗务。尔等高坐观星台,谈什么紫微垣动、太乙巡行,却从不说哪日下雨能让陇西麦田活过来。若钦天监不能利国利民,留它何用?”
他嘴唇微动,似要争辩,终未出口。
我重新坐下,翻开一本新奏折:“北境屯田使急报,需速批种子转运令。司卿若无其他‘天意’要奏,便请退下吧。”
他躬身行礼,动作依旧端整,但退步时左足略滞,显是心神动摇。卷轴在他手中收拢,边缘已被指尖捏出细微褶皱。
直至他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我才缓缓放下手中奏折。
近侍低声上前:“是否召萧绝大人复议?”
“不必。”我提笔续写批注,在“讲学章程”旁添了一行小字:“司氏涉星命干政,宜察其往来文书。”
交予近侍密封后,我重拾朱笔,继续批阅江南水患折子。
灯火映纸,字迹清晰。窗外更鼓敲过三声,已是子时。
我正勾画一道堤防修筑方案,忽然察觉袖口压着一张薄绢。展开一看,是萧绝先前所呈密报的副本,上面写着谢知章密会翰林掌院学士时提及“君心未正”,末句“待星象有变,再议更张”犹在眼前。
原来,他们早已串联。
我将绢布折好,投入火盆。青烟升起,字迹蜷缩成灰。
片刻后,内侍轻步而入,呈上一份新报:工部查证齿轮残片来源,确认出自金家商会私设机坊,该坊登记用途为织造火蚕锦,实则暗藏精密器械作坊。另附一张名单,列有六名曾在钦天监任职后转入金家账房的技术匠人。
我盯着名单最末一人姓名,笔尖悬空。
此人三年前因“推算失准”被贬出京,却在半年后成为金元宝府中客卿。而他最后一次正式记录,正是关于一次日食时间的修正——比钦天监公布时刻快了整整一刻钟。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
我提笔在名单背面写道:“查此人近两年与司星辰是否有书信往来,重点排查每月初七、十七、廿七夜间出入国师别院路径。”
落款不署名,只盖半枚凤印。
内侍接过,欲退。
“等等。”我唤住他,“把那幅星图拿回来。”
“司大人已离宫,星图……并未留下。”
我点头,示意退下。
案上烛火跳了跳,灯芯结出一朵小小灯花。我用银剪挑去,火焰重新稳定。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响动。抬头望去,一名小内侍捧着个木匣进来,说是西苑屋顶巡查时发现一枚异样瓦片,上有刻痕,疑似信号标记。
我打开木匣,取出瓦片翻看。背面刻着三个极细的小字:癸卯位。
这不是普通记号。这是星官之间传递方位的暗语,对应北斗第七星摇光之下的地平坐标。
我将瓦片置于烛光下细察,边缘残留一丝极淡的松香气味——与月涟漪所用熏香不同,却是观星台常用驱虫药粉的味道。
手指轻轻敲击案角,节奏均匀。一下,两下,三下。
原来司星辰并未真正退走。他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观测。
我提起朱笔,在江南水患折子的空白处写下一道指令:“命工部即日起清查全国观星台附属匠户名录,凡涉及机械、铸造、光学器具者,尽数上报。”
末尾加了一句:“特别留意曾参与制造‘窥天筒’者。”
笔尖顿住。
据传,那种能望见星辰细节的铜管仪器,全天下只有三具。一具毁于前朝战火,一具存于敌国皇宫,最后一具——
据说十年前失踪于一场大火,连同保管它的副监一起化为灰烬。
我合上奏折,重新投入批阅。
灯火如常,仿佛方才不过一次寻常问对。
唯有案角那张烧尽的密报残灰,被夜风掀起一角,轻轻贴在“北境屯田”四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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