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陶片在马车轮下碾过,发出细微的裂响。我抬手,绿芜立刻将那枚玉符收回乌木匣中,合盖时一声轻叩,如定音。
御辇入宫门时,天光已透出青白。街巷两侧已有百姓跪迎,口中颂着“陛下万安”。我未掀帘,只将袖中那片染血布条缓缓攥紧。它还在,萧绝也还在。但金府旧宅的通行令已动,内廷印信被人冒用——这一战虽胜,宫墙之内,却远未太平。
御极殿张灯结彩,庆功宴已备妥多时。礼乐声隔着廊柱传来,笙箫悠扬,舞姬彩袖翻飞。我步入主位,群臣起身行礼,齐呼“陛下圣武”。赵铁衣站在武将前列,举杯高声道:“此役大捷,全赖陛下英明决断,摄政王骁勇善战!我等敬陛下千秋万载!”
我接过酒杯,目光扫过全场。萧绝立于侧席,甲胄未卸,肩伤处缠着新纱,神色冷峻。他未看我,只微微颔首,便垂眼饮酒。
“诸卿辛苦。”我轻笑,“今日不谈军务,只论功赏。”
连饮三杯后,我眼角微泛红,姿态略显慵懒。有人低声议论,说我似已微醺。这正是他们想见的模样——一个被胜利冲昏头脑、可趁机进言的君王。
赵铁衣果然上前。他脚步稍重,眼中带血丝,显然是饮了不少。“陛下。”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朔云口一战,将士死伤逾半,皆因粮饷迟滞、甲械陈旧。如今外患初平,正该厚待军中功臣,扩编边军三营,增授将门兵权,以安军心!”
殿内瞬间安静。几名武将交换眼神,悄然举杯附和。文臣们低头不语,谢知章执杯不动,金元宝嘴角微动,似在计算什么。
我笑着举起第四杯酒,指尖仍贴着袖中布条的纹路。那银线细密如命脉,提醒我谁才是真正为我赴死之人。
“赵将军说得对。”我语气柔和,甚至带了三分醉意,“将士浴血,理当厚报。你说得极是。”
众人松了口气,赵铁衣脸上刚浮起一丝得意,我却忽然顿住酒杯,笑意未减,声音却沉了下来:
“只是前年北营虚报兵额、克扣粮饷一案,至今未结。三千将士空饷三年,军中竟无一人自首。如今你开口要扩军,朕不免要问一句——若再设三营,账目由谁来审?军资由谁来管?莫非……还让那些吃空饷的人继续坐在军需司里喝茶?”
赵铁衣脸色骤变,酒意似被冷水浇灭。他张口欲辩:“陛下明鉴,此事与末将无关——”
“本与你无关。”我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但你是大将军之弟,掌京畿巡防副使,七日出入兵部七次,昨夜更与南疆宿将密议至三更。你若与此事无关,为何如此急切替将门请权?莫非……心虚?”
他猛地抬头,眼中怒意翻涌,却终究不敢发作。满殿寂静,连乐师都忘了拨弦。
我缓缓起身,执壶走向萧绝。他未动,只抬眼看我。我为他斟满一杯,声音清晰传遍大殿:
“摄政王亲率亲卫断后,风雪护国,肩伤未愈仍连夜布防。这样的人,才配谈兵权重构。”我顿了顿,“日后军中人事调动、粮饷拨付,皆由摄政王府会同兵部共议。诸卿若有异议,现在便可提。”
无人应声。
萧绝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我的杯沿。他未说话,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一瞬,我看见他眼底极深处闪过一丝光,像是冰层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未曾熄灭的火。
我转身落座,拍掌三下。
乐声再起,舞姬重新起舞,仿佛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我举杯笑道:“今夜只论功,不论权。来,再饮一杯,敬我大晏英魂。”
群臣纷纷举杯,口中称颂不断。赵铁衣僵立原地,片刻后才低头谢恩,退回归位。他坐下时用力过猛,座椅发出一声闷响。
金元宝低着头,手指摩挲杯沿,眼神闪烁不定。谢知章始终未发一言,只在听闻“摄政王府共议军务”时,指尖微微一颤。
我饮下第五杯酒,脸颊发热,神志却愈发清明。绿芜悄然靠近,在我耳边低语:“赵铁衣离席前与一名内侍耳语,已被记下。”
我点头,不动声色。
宴至三更,笙歌未歇。我起身道:“诸卿尽兴,朕先行歇息。”
步出大殿时,寒风扑面。我未披外袍,只将双手拢入袖中,指尖再次触到那片布条。它已有些磨损,边缘起了毛边,但我从未想过丢弃。
偏殿烛火通明。暗卫统领早已候在屏风后。
“盯紧赵府。”我低声下令,“若有夜间密会,或与兵部官员私下来往,即刻来报。另外,查一查前年北营旧案卷宗,是谁压下的结案文书。”
“是。”
“还有。”我停顿片刻,“金府旧宅那边,封锁令已下,但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是谁能在未通报的情况下,动用我的印信。”
暗卫领命退下。
我坐于案前,翻开今日宴席名录。笔尖蘸墨,在“赵铁衣”三字旁画了一圈。又在其名下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七日七入兵部,密议对象列册。**
窗外,御极殿的灯火仍未熄灭。隐约还能听见劝酒声、笑语声,夹杂着丝竹乐音。
我提笔写下第三条指令:即日起,所有军需采办须经摄政王府与户部双签,违者以通敌论处。
笔锋落定,墨迹未干。
这时,绿芜快步进来,递上一封密报。我展开,目光落在其中一句:
“赵府后门,亥时三刻,一黑衣人翻墙而出,形迹可疑,已跟踪至东市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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