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跳动,映在案前那张“废庙见青鳞”的地形图上。我将纸翻面,压进砚台下。绿芜刚走,脚步声未远,我已开口:“传青鳞线头目,半个时辰内到偏殿候命。”
她应声而去。
我起身走到屏风后,取下另一幅地图——这是今日清晨才送来的京城夜巡布防图。我在第七客栈与城西废庙之间画了一道虚线,又在金家商号的位置点了一笔。消息必须散出去,但不能由宫里直接传出。
一个时辰后,街头开始流传新话。
“春宴那日,金家要献龙纹金鼎,说是天降祥瑞,预兆真主登基。”
“听说是金公子亲自捧入宫门,女帝会当场加封。”
“不止呢,说这鼎能通神,谁碰了谁就是命定之人。”
这话先是在东市茶肆响起,接着传到南巷赌坊,最后连码头挑夫都在议论。绿芜带回三份口供记录,说话的人不同,但内容一字不差。
我知道,苏玉衡和金元宝都听到了。
次日清晨,苏玉衡独自入宫,递上一份春宴仪程修订稿。他神色如常,可袖口沾着一点墨迹,像是急写时手抖所致。他走后,绿芜来报:“苏大人昨夜召心腹门生密谈,提到‘金氏野心昭然,恐乱朝纲’。”
同一天,金元宝派管家送来一批新制灯笼,说是为春宴添彩。但他本人未露面。暗卫回报,他在府中闭门两刻钟,只与一名账房独处。不久后,那账房偷偷出府,直奔第七客栈。
猜忌已经种下。
我坐在紫宸殿批阅奏章,表面不动声色。真正的收网时刻,就在今夜。
赵铁衣请了病假,说要探望旧部。我准了。他不知道,从他踏出宫门那一刻起,就有四队暗卫盯住他的车马。通往第七客栈的小道上,运炭的骡车早已停好,车厢里藏着十二名精锐。
子时前一刻,一辆黑布蒙顶的马车驶过小巷。暗哨打出手势,埋伏的暗卫立刻行动。车上搜出三箱毒针,每根针尖泛蓝,刻有苗疆蛇纹。另有两包火油,标签被撕去,但封泥印着金家私记。
与此同时,第七客栈后院灯火骤灭。暗卫破门而入,当场抓获七名江湖人。其中一人正焚烧纸条,残片上写着:“子时三点,北苑开门,迎月归位。”
赵铁衣在离客栈五十步处被捕。他没反抗,只低声问:“你们怎么知道?”
我没见他。我让绿芜把搜出的行动计划书送到地牢,放在月涟漪面前。
他脸色变了。
我走进地牢时,他正靠着墙角。我让人打开灯,把蛊虫残骸放进托盘,摆在桌上。那是从毒针里取出的活体样本,外壳呈青黑色,尾部带钩刺。
“这是梦魇引的变种。”我说,“但它不是用来控制士兵的,是用来控制我的,对吗?”
他不答。
我又拿出一封信。信纸焦了一角,是废庙灰烬里拼出来的。上面写着:“血月升时,心蛊共鸣。圣女已在南峒备舟,只待北苑令下。”
我盯着他:“你联系江湖,是为了报复我囚你?可这信是写给敌国大将的。你要的不是自由,是换掉我。”
他抬头看我。
“赵铁衣交代了。”我继续说,“他看见你半夜焚香,召唤青鳞使者。你还让他在春宴当天打开侧门,放司星辰出来。然后呢?用蛊术让我昏睡,再让某个皇夫穿上龙袍,站在我身边?”
他突然笑了:“你以为你是天命之人?你只是个女人,坐错了位置。”
“我不是天命之人。”我说,“但我手里有证据,有供词,还有你族中长老的印鉴。你说我是妖,那你就是叛国者。”
他沉默很久,终于开口:“是敌国联络我。他们答应帮我夺回圣子之位,让我统领南峒。条件是除掉你,扶植傀儡。”
“谁是傀儡?”
“司星辰。”他说,“他是国师真传,观星知命。只要他活着走出北苑,就能以‘天示’之名,宣布女帝失德,另立新君。”
我站起来:“所以你们等的不是血月,是人心动摇。一旦百姓不信我,你们就动手。”
他没再说话。
我走出地牢,绿芜已在门口等候。
“诏书编好了吗?”我问。
“翰林院连夜赶工,《逆谋昭告》已誊抄三十份,明日一早张贴各坊。”
“太常寺呢?”
“清明法会提前一个时辰,僧人会宣读告文片段。”
“青鳞线呢?”
“卖花女会在集市讲亲眼所见,挑水夫也会说昨夜灯火通明的事。”
我点头:“传令下去,赦免所有底层参与者,只惩首恶。”
三日后,街头议论变了。
“原来真是金家商号送兵器?”
“赵将军被抓了,听说他府里挖出一箱毒针。”
“那蛊术是真的?女帝差点被控心智?”
“还好朝廷破案快,不然春宴那天就出大事了。”
苏玉衡来谢恩,说愿继续撰写《讨逆檄文》后续篇。我留他用了午膳。饭间他提起金元宝,语气谨慎:“金兄近日闭门不出,似有惶恐。”
我只说:“他未涉谋逆,反倒提供线索有功。不必疑他。”
金元宝第三天进宫,亲自送来一批军资账目,说是查自家商路时发现异常流水。我收下,赏他三品衔,允其参与战时调度。
谢知章和玄夜再无异动。一个称病在家,一个整日守在观星台,不再夜出。
司星辰仍关在北苑。我下令加派守卫,铜镜围屋,每日换聋哑内侍轮值。他不能再传递任何信号。
月涟漪被押往南疆,终身监禁。临行前,他对我说:“你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我没有回答。
春宴取消,改为闭门祭祖。百姓虽有议论,但多数已信服朝廷清除了内患。施粥点照常开仓,寺庙香火更盛。
这一晚,我坐在紫宸殿看最新军情简报。边关粮道恢复畅通,萧绝部已转入反攻。我放下纸,伸手摸了摸案角的铜符——这是青鳞线最高指令的凭证。
绿芜进来,低声说:“北苑刚报,司星辰今夜写了一页星象图,烧了。”
我问:“内容?”
“只两个字——‘未定’。”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面,皇城一片寂静。远处街巷偶有灯火,像是未眠的人还在说话。
我说:“让青鳞线继续盯紧,每半个时辰报一次。”
绿芜应声要退。
我叫住她:“明天起,把《逆谋昭告》再印一百份,送到学堂、医馆、驿站。让每个人都知道,什么叫阴谋败露。”
她点头离开。
殿内只剩我一人。烛光映在墙上,像一道裂痕。我翻开简报最后一页,边关传来新消息:海外援军靠岸,补给已入库。
我提笔写下一行字:按原计划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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