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镇的梅雨缠了整月,青石板路渗着水,连镇口老菱塘的水都泛着青黑,飘着腐坏的菱叶。林薇刚踏上码头,薄荷苗的翠绿叶片就蒙了层薄水汽,叶尖垂着小水珠,却没往常的清亮 —— 这是 “湿郁” 的信号,可指尖的脉心珠碎片又泛着淡淡热意,像是藏了股闷在底下的火气。
“医官!快救救我家当家的!” 码头上的菱娘撑着破油纸伞跑来,伞骨断了两根,用麻绳绑着,她裤脚卷到膝盖,沾着黑泥,“他躺了三天,说口苦得厉害,身上沉得像绑了石头,夜里还出汗,擦了又出,连采菱的力气都没了。”
众人跟着菱娘往镇里走,路过的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窗缝里飘出淡淡的草药味,却压不住潮湿的霉味。到了菱娘家,床上的汉子脸色蜡黄,嘴唇却泛着红,见人进来想坐起身,刚抬胳膊就重重躺下,喘着粗气:“身上像裹了湿棉絮,动一下都累。”
沈知远先坐在床沿诊脉,指尖按在寸关尺上,片刻后眉头拧起:“是濡数脉,还带着细 —— 濡脉是湿,数脉是热,细脉是阴亏,这是‘湿郁热伏兼阴虚’,最难调治。清了热怕伤阴,利了湿怕耗津,药稍微偏一点就出问题。” 他掀开汉子的袖口,皮肤泛着油光,按下去半天弹不回来,“湿邪粘滞,热邪藏在湿里,像菱塘里的烂泥裹着火炭,得一点点剥。”
苏沐递过干净的瓷盘,沈知远让汉子吐了点舌苔 —— 黄腻苔铺满舌面,舌边却有细碎的裂纹,“你看,黄腻是湿热,裂纹是阴虚,这就是矛盾的地方。” 小石头凑过来,手里攥着草药笔记,想画下舌苔的样子,却被陆衍轻轻按住手:“别急,先认药材,这病症得用‘三仁汤’打底,但要加减,你先分清哪味是清湿热的,哪味是护阴的。”
陆衍从药箱里掏出几个纸包,摊在桌上:“这是杏仁(苦温,宣上焦湿)、白蔻仁(辛温,畅中焦湿)、薏苡仁(甘淡,利下焦湿),三仁汤的底子,但光这些不够,得加清热的黄连,护阴的麦冬。” 话刚落,苏沐就皱起眉:“黄连苦寒,他本就阴虚,会不会伤了津液?之前榆镇的王嫂,就因为药偏寒犯了胃。”
“可不加黄连,热邪散不出去,湿邪永远粘在脉里。” 沈知远捏起一点黄连,黄连呈细长圆柱形,表面黄棕色,断面有放射状纹理,“但得炒过,用姜汁炒,去点苦寒之性,还能和胃。” 林薇这时已将薄荷苗凑到汉子腕边,叶片的水汽慢慢散了些,却仍没恢复亮绿:“脉气里的湿热像裹着层膜,得用芦根透一下 —— 芦根甘寒,既能清热,又能生津,不会像黄连那样伤阴。”
“芦根要新鲜的才好。” 菱娘突然开口,“菱塘边就有,我去采!” 她说着就往外跑,没多久就捧着一把带根的芦根回来,根须上还沾着菱塘的泥。苏沐接过芦根,先在井水里洗干净,再切成小段:“芦根要后下,煮太久会把生津的药性煮没了,得等其他药熬得差不多了再放。”
可就在配药时,几人又起了分歧 —— 沈知远觉得黄连用三分就够,多了伤阴;苏沐担心薏苡仁用多了耗津,建议减到五钱;林薇则认为麦冬得用六钱,不然护不住阴。陆衍翻着《守脉传承录》,找到 “湿郁热伏兼阴虚” 的注解:“黄连三钱(姜汁炒),麦冬六钱,薏苡仁四钱,芦根五钱(后下),杏仁三钱,白蔻仁二钱(后下,怕挥发)。” 他指着注解,“古籍里的比例,就是怕药性偏,你们看,白蔻仁也要后下,它的辛香之气散得快,煮久了没用。”
小石头在旁边试着分药,却把黄连和黄芩弄混了 —— 两者都是黄色,形状也像。沈知远拿起两味药,放在他眼前:“黄连断面是橙黄色,有放射纹,尝一点极苦;黄芩断面是黄白色,有筋脉点,苦里带点涩。” 说着就捏了一点点黄连,让小石头舔了舔,小石头立刻皱起脸:“好苦!比榆钱汤难喝多了!” 众人都笑了,原本紧绷的气氛松了些。
药灶支在菱娘家的天井里,用的是菱塘边的干菱叶当柴 —— 菱叶燃得慢,火不烈,适合熬这种需要精细火候的药。苏沐先把杏仁、薏苡仁、麦冬放进砂锅,加了三碗井水,用菱叶火慢煮,煮到水剩一半时,才加入炒好的黄连,再煮一刻钟,最后放进芦根和白蔻仁,焖了五分钟就关火:“白蔻仁和芦根不能久煮,焖一下就好,不然药性跑了。”
沈知远给汉子喂药时,特意叮嘱:“小口慢喝,让药在嘴里含一下,能先润润口苦的感觉。” 药刚喂完,汉子就说:“嘴里不那么苦了,身上好像也轻了点。” 可没过半个时辰,汉子突然说心慌,手心冒冷汗。沈知远赶紧诊脉,脉象比之前细了些,“是麦冬多了点,滋腻碍胃,影响了心气。”
“那怎么办?” 菱娘急得眼泪都快掉了。林薇想了想,从药箱里掏出一点陈皮,陈皮呈橙红色,表面有细密的皱纹:“陈皮辛温,能理气健脾,解麦冬的滋腻,加一点在剩下的药里,再煮一煮。” 苏沐立刻把陈皮切成丝,放进砂锅,加了小半碗水,煮了五分钟,这次喂药后,汉子果然不心慌了。
接下来两天,众人每天都调整药方:第一天减了一钱麦冬,加了五分陈皮;第二天见湿热散了些,又减了一分黄连,加了一钱玉竹(比麦冬更温和,护阴不滋腻)。沈知远还加了针灸,扎的是阴陵泉(利湿)、曲池(清热)、太溪(护阴),留针一刻钟,扎针时还让小石头在旁边学:“阴陵泉在膝盖内侧,按下去有酸胀感,曲池在肘横纹外侧,太溪在脚踝内侧,这三个穴配在一起,能兼顾湿热和阴虚。”
到了第三天,汉子已经能下床走动,舌苔的黄腻少了些,裂纹也浅了。菱娘煮了菱角粥,给众人端来:“这是新采的菱角,熬粥能祛湿,谢谢你们救了我家当家的。” 小石头吃着粥,突然指着菱塘边的芦苇:“林姐姐,那是不是芦根?” 林薇点点头:“对,下次你就能自己认了。”
离开菱镇时,菱娘和村民们送了满满一筐晒干的菱角,还有菱塘边采的新鲜芦根。马车驶离码头,菱塘的水在阳光下泛着光,薄荷苗的叶片终于恢复了亮绿,叶尖的水珠像星星一样闪。沈知远看着手里的药方,笑着说:“这病症,比榆镇的燥脉难多了,差一点都不行。” 苏沐也点头:“以后配药,得更仔细看体质,不能光看病症。” 小石头在旁边,认真地在笔记上写下:“湿热兼阴虚,黄连要炒,麦冬要适量,加陈皮解腻。” 车厢里的药香混着菱角的甜香,飘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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