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那句“只谈风月，不谈数学”，就像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三个“密谋者”火热的心头。
“啊？不谈数学？”赵阎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那……那咱们今晚喝这个酒，还有啥意思？”他这话说得太直白，旁边的李响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赵振声也是一脸的失望，他闷着头，一口就干了半杯酒，辣得直哈气，嘴里嘟囔着：“不谈就不谈，俺们就是来跟你喝酒的，谁稀罕你那几个破题！”
话是这么说，可三个人那掩饰不住的失落表情，已经把他们的心思给出卖得一干二净。
方俊心里暗暗好笑。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不能把弦绷得太紧。得给这几位值得尊敬却又让人头疼的老领导，留点面子，也留条“活路”。
他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也豪爽地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赵副团长，话不能这么说。”他放下杯子，夹了一口花生米，慢悠悠地说道，“我说的‘不谈数学’，意思是不谈具体的题目。比如说，我不能告诉你们，‘第一题考鸡兔同笼，第二题考三角函数’。这叫泄题，是严重的违纪行为，是要被处分的。我相信，在座的三位首长，也绝不会让我这个当教员的，犯这种错误，对不对？”
他一句话，先是用纪律的大帽子把天窗堵死，又顺便把高帽给三位戴了回去，捧得他们想反驳都不好意思开口。
赵阎王和李响只能尴尬地点着头，嘴里附和着：“对对对，那是自然，我们就是来联络感情的……”
“但是，”方俊看着他们那副口是心非的样子，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谈具体的题目，不代表……我们不能谈谈学习方法和考试的‘重点’嘛！”
“重点？！”
这一下，三个人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那样子，活像三只发现了胡萝卜的兔子。
“不错，就是重点。”方俊撕下一块鸡胸脯肉，细嚼慢咽地说道，“任何一场考试，就像一场战役。有主攻方向，也有次要阵地。我们不能把兵力平均分配，必须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不知道重点，就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最后肯定要吃败仗。”
“对对对！方老师这话说到我们心坎里去了！”李响参谋长激动得直搓手，他现在看方俊，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位指点迷津的“战神”，“那……那方老师，您给咱们指条明路？这次期中考试的‘主攻方向’，到底是哪块高地啊？！”
方俊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伸出筷子，在桌子上的酒水里蘸了蘸，然后在深色的桌面上，画了几个大字：
概念！
公式！
应用题！
“各位首长请看。”他指着那几个湿漉漉的字，像个在沙盘前推演的参谋，“整张卷子，就这么三大块阵地。这第一块‘概念’阵地，考的是什么？考的是基础，是定义。比如，‘什么叫方程？’，‘什么叫未知数？’，‘什么叫平行四边形？’。这部分题，都是送分的！就像是敌人已经放弃了的、不设防的阵地，只要你们把课本看熟了，把这些最基本的概念背下来，这部分的分数，就是白捡！”
他这么一说，赵阎王几个人顿时恍然大悟。他们之前光顾着跟难题较劲，却把这些最基础的东西给忽略了。
“第二块，是‘公式’阵地。”方俊继续说道，“什么勾股定理 a2+b2=c2，什么圆的周长2πr，等等。这部分，就像是我们的军火库！你连自己手里有什么武器都不知道，还打个什么仗？这部分，没别的窍门，就一个字——背！给我死记硬背！就像背射击口诀一样，给我刻进脑子里去！考试的时候，把对应的公式往上一套，分数就到手了！”
“我明白了！”李响一拍大腿，“这就像咱们炮兵的射表！背熟了，用的时候直接查就行！”
“没错！”方俊赞许地点点头，“李参谋长这个比喻非常恰当！”
现在，只剩下最难啃的第三块硬骨头了。赵阎王紧张地看着桌面上那个“应用题”，咽了口唾沫：“那……那方老师，这块最硬的‘主攻高地’，该怎么打？”
方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块阵地，最难打，但分值也最高！它考的，不是咱们的记忆力，而是咱们的‘翻译’能力！”
“翻译？”三个人都愣住了。
“对，翻译！”方俊的语气，变得铿锵有力，“就是把题目里那些写成汉字的、日常的语言，‘翻译’成我们数学的语言——也就是方程和公式！就拿那个‘鸡兔同笼’来说，‘上有三十五头’，翻译过来，就是 x + Y = 35！‘下有九十四足’，翻译过来，就是 2x + 4Y = 94！只要你能把这层‘翻译’工作做好了，剩下的，就是简单的计算了！”
他看着因为他的话而陷入沉思的三位首长，放出了最后一个大“招”。
“至于这块阵地的‘重点’嘛……”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只能提醒大家一句：咱们是军人，军人的数学，就要为打仗服务。你们想想，这段时间我上课，反复强调的、举的例子，都跟什么有关？”
一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三个人混沌的脑海！
“三点定位！”
“炮弹抛物线！”
“行军速度和时间！”
赵振声、李响和赵阎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他们瞬间明白了！方俊讲的那些和军事紧密结合的“战争游戏”，根本不是为了活跃气氛，那就是重点啊！
“方老师！”赵阎王激动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端起那满当当的一缸子白酒，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由衷的、发自肺腑的敬佩和感激，“你……你就是我们的‘参谋长’！不！你就是我们的‘诸葛亮’！啥也别说了！这杯酒，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他仰起脖子，把那足有三两的高度白酒，一饮而尽，喝得是满脸通红，豪气干云。
赵振声和李响也纷纷站了起来，端起酒杯。
“方老师！以前是俺老赵不对，狗眼看人低！今天我才明白，你小子……不，是您，心里装的，都是对我们这帮老家伙的真情！俺老赵服了！彻底服了！”赵振声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一场原本充满了算计和试探的“套题鸿门宴”，就这样，在方俊巧妙的引导下，变成了一场气氛热烈、感人至深的“考前誓师大会”。
方俊看着眼前这三个因为得到了“军事情报”而激动不已的硬汉，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他即没有泄露一道具体的题目，坚守了自己作为教员的原则底线；又用一种他们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为他们指明了复习的“主攻方向”，尽到了一个老师“传道授业解惑”的责任。
这种在原则和人情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的感觉，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一名“老师”的真正乐趣和价值。
他举起酒杯，和三位“老学生”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预祝各位首长，旗开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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