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深沉,汴京城的喧嚣渐渐沉寂,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石磐坐在客栈客房内,就着一盏孤灯,反复摩挲着那枚蟠龙玉佩,脑海中不断浮现日间在皇史宬故纸堆中的惊人发现——“洪武密档”、“蓝玉案”、“杜角村”、“托孤”……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却缺少一根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线。正当他思绪纷乱、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似是瓦片轻响。石磐心中一凛,迅疾将玉佩塞入怀中,吹熄了灯烛,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阴影里,手已按在了腰间短刃之上。
片刻寂静后,房门被极轻地叩响,三长两短,颇有规律。一个压得极低、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石大人,故人赵千,深夜冒昧,有要事相告,请开门一叙。” 赵千?锦衣卫千户?他为何深夜至此?而且是用这种隐秘的方式?石磐心中警铃大作,但直觉告诉他,赵千此来,或与他正苦苦追寻的谜团有关。他略一沉吟,轻轻拉开房门一道缝隙。月光下,赵千一身夜行衣靠,并未着官服,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复杂神色,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迅速闪身入内,反手将门掩上。
屋内未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映出两人模糊的轮廓。赵千并未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语气低沉而急促:“石大人,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知道你近日在查什么,也知你去了皇史宬。你查的方向没错,但水比你想的更深。” 石磐心中巨震,强自镇定道:“赵千户此言何意?石某听不懂。”
赵千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石大人不必试探。你可知,二十多年前,丙辰年秋,平安县杜角村外,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将你放在杜明远杜大人必经之路草垛中的黑衣人,是谁?” 石磐呼吸一窒,全身血液几乎凝固,死死盯住赵千。赵千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没错,是我。还有……我的父亲。我们父子,是奉了曹如意曹公公的密令行事。”
“曹如意?”石磐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赵千口中证实,仍觉难以置信,“他……他为何要救……我?” 赵千目光深邃,压低声音:“救?是,也不是。曹公公当时给出的指令是:‘找到那孩子,确保他活着,置于一安分可靠的寒门官员处,暗中看顾,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干预其生活,亦不得让其知晓身世。’所以,杜明远杜大人,并非偶然捡到你,而是曹公公精心挑选的‘安分可靠’之人。这些年来,我明里是锦衣卫千户,暗里的一项重要职责,便是遵照曹公公之意,密切关注你的动向,并在必要时,提供一些……‘不便明说’的协助。例如,你在沔阳县清丈田亩时,周家为何后来那般容易服软?除了你的手段,也有我在背后稍稍‘敲打’了一下他们在省城的靠山。”
石磐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原来自己从小到大,看似自由的成长轨迹,竟一直处于一双无形眼睛的注视之下!杜伯伯的“偶然”收养,沔阳任上的“顺利”,乃至此次进京后曹如意的“关注”,背后都有这只手的操控!这是一种保护,还是一种长达二十多年的软禁与监视?
“曹公公……他为何要这么做?”石磐声音干涩。赵千摇头:“具体缘由,曹公公从未明言。但我父子奉命多年,隐约察觉到,此事牵扯到一桩天大的宫廷秘辛,似乎与洪武朝的蓝玉案有所关联,但其中具体脉络,恐怕只有曹公公等极少数核心之人才知晓。曹公公曾言,此子身系重大,关乎国本,亦关乎他日后的……布局。”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石磐:“曹公公是内官,是皇家的奴才,但他更是掌权数十年的司礼监秉笔。他做任何事,首先考量的是自身地位与权势的稳固。保全你,或许有故主之情分,但更多是为了将来……或许是将你作为一步活棋,在关键时刻,用来制衡某些人,或者,换取更大的利益。”
“所以,我只是一枚棋子?”石磐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与愤怒。赵千却道:“是棋子,也是执棋者潜在的人选。关键在于,你能否跳出棋盘,看清全局,并拥有足够的力量,让自己从棋子变为棋手。我今日冒险前来,坦言相告,一是因曹公公近来态度似有微妙变化,或许与朝局动荡有关;二也是念在当年杜角村一面之缘,以及……敬佩杜大人为人,不忍见你始终蒙在鼓里,任人摆布。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赵千不再多留,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在窗外。
屋内,石磐独立良久,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赵千的一席话,证实了许多猜测,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曹如意的角色愈发清晰,也愈发复杂。这种“保护”,令人窒息。而“洪武蓝玉案”与“当今皇子”之间的时间鸿沟,又该如何解释?自己是建文帝遗孤的后代?还是与蓝玉案中某位被秘密保全的皇嗣血脉有关?真相,似乎更近了一步,却又更加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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