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接过那小包,入手便觉里面有个硬物。他看着这包裹得颇为用心的模样,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好奇,但想着是两位小姑娘之间的物事,自己贸然拆看实在不妥,便暂且压下念头,将其置于书案一角,转而与杜翀谈起近日的政务。
杜翀收敛心神,一一应对,君臣就几件朝务商讨了片刻。
期间,有内侍入内为二人添换新茶。那内侍目光扫过书案,骤然见到太子案头竟摆着明显是女子之物的绢帕包裹,训练有素的他也不由吃了一惊,手腕微不可察地一颤,几滴滚烫的茶水便溅了出来,恰好洒在那方绢帕包裹之上!
太子脸色当即一沉。
那小内侍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伏地叩首,连声请罪。
太子面无表情地一挥手,自有其他内侍上前,迅速将那失手的内侍带了下去严加管教。
然而,太子的目光随即凝固在书案的帏布上,被茶水溅湿的那一小块地方,竟赫然洇开了一片刺目的红色!
太子大惊,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那绢帕上。他连忙唤道:“六郎,你来看!”
杜翀应声上前,见到那洇开的红色,也是脸色一变。
太子指着那湿漉漉的包裹,沉声问道:“五娘让你转交的,究竟是何物?你可知里面是什么?”莫不是朱砂?宫里领用朱砂都是严格记录!也不能私下传递。
杜翀茫然:“五娘只说是给公主之物,叮嘱臣不得偷看,臣……不知。”
太子与杜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断。事已至此,已顾不得什么“不得偷看”的嘱咐了。
“拆开。”太子下令。
杜翀上前,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被茶水浸湿的绢帕。最先露出的,是一块质地莹润的玉佩,太子一眼便认出,这与母亲赠给他和妹妹明懿的玉佩形制相似,同样的玉佩东宫还有几块,应是她们表姊妹间的赠礼。
太子眉头未展,玉佩可不会将桌帏染红。他示意杜翀继续翻找。很快,在那堆湿润的绢帕中,他们找到了那方用胭脂写满字迹的手帕!
太子的心思缜密,目光扫过,立刻捕捉到了几个荣王心腹的名字,神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他迅速将整份名单浏览一遍,发现其中竟还夹杂着不少看似中立的官员。
他心中警铃大作,对这份名单的重视程度陡然提升。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写着“太子詹事宋源”名字的那一处,正好被方才的茶水完全打湿,胭脂字迹模糊成一团,再也无法辨认。
太子见状,颇为扼腕,这可是一条极重要的线索!但他素来果决,并非纠结于已失信息之人。
他立刻铺纸研墨,抬手将名单上尚能看清的人名迅速抄录下来,分成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杜翀,语气不容置疑:“暗中查探这些人。或者……”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确定,“你去问问五娘,此物究竟从何而来。”
最后这句话,两人心知肚明。以杜翩翩的性情和能力,绝无可能弄到这样一份涉及朝堂派系、直指荣王的核心名单。
幕后之人是谁,他们心中几乎同时浮现出一个聪慧冷静的身影,但此刻,在对方面前,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装糊涂。
杜翀一出宫,便马不停蹄地回府找到杜翩翩询问。
而东宫之内,太子捏着那方绣着玉兰的湿帕子,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纹路,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捉摸的玩味神色。
面对兄长的严肃追问,杜翩翩原本还想含糊其辞,但见杜翀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她只好老实交代:“是……是三娘让我务必交给公主的。她们俩……总有些秘密不肯告诉我,说是即便告诉我,我也听不懂……”
她语气里带着点小委屈,但对此早已习惯,也知道韦沉璧和明懿公主不会害她,既然她们选择隐瞒,她便不多问,反正她对那些弯弯绕绕也没兴趣。
杜翀听得一阵头疼。他这妹妹并非愚笨,只是心思单纯,志不在此,对谋算天生不喜。
他叹了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份名单,你可能默写下来?”
杜翩翩老实摇头:“我只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哪里记得全?”
杜翀:“……”
果然不能指望。
他揉了揉额角,郑重嘱咐杜翩翩:“此事关系重大,绝不可对外人提起半分,连爹娘也不行,记住了吗?”
杜翩翩见兄长如此严肃,也知利害,立刻点头如捣蒜:“六哥放心,我晓得轻重!”
稳住妹妹这边,杜翀略一思忖,便差人往韦家递话,询问韦沉瑞今日是否有空,他想过府一叙。
是了,他直接去找韦沉璧多有不便,毕竟男女有别,且韦沉璧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找韦沉瑞才顺理成章。
杜翀本就十分看好韦沉瑞的才学品性,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韦家的态度,若能顺势将韦家拉入太子阵营,更是锦上添花。
韦沉瑞很快回话,表示下午有空。于是,杜翀便依约前往韦府。
两人在书房落座,寒暄几句后,杜翀便示意韦沉瑞屏退左右,神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韦沉瑞见状,心知必有要事,也不由得正襟危坐。
待书房内只剩下他二人,杜翀拱手道:“韦兄,冒昧前来,实因兹事体大,还望见谅。”
韦沉瑞沉稳回应:“杜兄但说无妨,何事?”
杜翀压低声音:“此事……关乎令妹。”
韦沉瑞眸光一凝:“三娘?她如何了?”
杜翀便将韦沉璧通过杜翩翩向明懿公主传递名单,以及名单涉及朝堂官员,甚至不慎被太子察觉之事简要说了一遍,末了道:“名单涉及诸多朝臣,非同小可,故而特来向韦兄请教。”
韦沉瑞不动声色:“杜兄找我来,是需要我做什么?”
杜翀坦言:“只想弄清楚这份名录的来龙去脉,以及……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想着,此事由韦兄出面询问三娘,最为妥当。”
言下之意,自己不便直接去问韦沉璧。
韦沉瑞点点头:“这倒不难。杜兄稍坐,我去去便回。”他顿了顿,又道,“杜兄方才说,帕子被茶水污了,有几个名字看不清?若真是要紧,我让她再默写一份便是。”
说完,韦沉瑞起身出门,吩咐小厮好生招待杜翀,自己则径直去了妹妹韦沉璧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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