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把锅倒扣在台面上，水珠顺着锅沿滑下来，在灶台上积了一小滩。他没擦，转身拉开冰箱，把密封盒放进去，顺手把标签朝外摆了摆。
周荣怀还站在原地，手机举着，屏幕亮着刚才录的那段视频。他刚发完朋友圈，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又点进评论区看了一眼，笑出声：“你猜我室友现在啥表情？”
没人接话。
顾深靠在床边，嘴唇发白，喝水的动作像是在机械重复。王均躺在上铺，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半截脖子，喉结时不时动一下，像是还在反胃。
陈宇默走回桌前，从抽屉里摸出两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先递给顾深一瓶。顾深愣了一下，没伸手。陈宇默也不收，就搁在他床沿上，水瓶挨着笔记本一角。
“喝点。”他说，“不然明天还得难受。”
接着又把另一瓶放在王均的床头柜上，动作很轻，像是怕吵到什么。
周荣怀终于放下手机，坐到自己椅子上，腿翘起来，脚尖轻轻晃着：“你们说，这玩意儿要是发到论坛去，得炸成什么样？”
王均猛地翻了个身，面朝外，眼睛红着：“你敢发，我就敢删你号。”
“哎哟，反应这么大？”周荣怀歪头看他，“你俩吐得那叫一个整齐划一，我都想拿去参赛了——《人类生理极限实录》。”
“闭嘴。”顾深声音哑，但语气压得很低，“这事别往外说。”
周荣怀没理他，反而转头看陈宇默：“你觉得呢？发不发？”
陈宇默坐在自己床沿，两条腿分开，手搭在膝盖上，盯着地板看了几秒，忽然抬头：“发可以，但加个片头。”
“啥片头？”
“写一行字。”他顿了顿，“‘本片由404宿舍友情出品，建议饭后观看’。”
周荣怀愣了两秒，爆发出一阵大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一边笑一边打字，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着标题：《404宿舍煮屎第一人诞生！》。
陈宇默没再说话，只是往后一仰，靠在墙上，闭上眼。
不到十分钟，消息提示音开始密集响起。
先是周荣怀的手机“叮叮叮”连着响了七八次，接着他的电脑弹窗跳出一条论坛热帖提醒。他点开一看，帖子热度已经冲进今日前十，评论破百。
“卧槽，真有人敢喝绿色液体？”
“这是生化实验吧？建议上报保卫处。”
“楼上别装了，你点进来不就是为了看吐的那一段？”
“求主厨联系方式，我想订制一款专治赖床的早餐。”
“鉴定为：当代青年精神污染新形式。”
周荣怀一条条念出来，每读一句就笑一声，最后干脆把电脑转过来对着两人：“看看，你们已经出圈了。”
王均撑起身子，脸色还是难看，可听到这些评论，眉头越皱越紧：“你真发论坛了？”
“嗯。”周荣怀点头，“而且加精了。”
“删掉！”王均声音拔高，带着喘，“你知道这种东西能跟人一辈子吗？以后谁提我，都说‘那个喝绿汤吐了的’？”
顾深也慢慢站起来，脚步还有点虚，走到周荣怀桌边，盯着屏幕上的视频缩略图——正是他冲向厕所那一幕，时间戳定格在“00:12”。
“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他盯着周荣怀。
“是挺笑。”周荣怀坦然承认，“但我没剪辑，也没夸张，就是原片。你们自己喝的，自己吐的，关我什么事？”
顾深咬着牙，手指按在桌面上，关节泛白。他看向陈宇默：“你是幕后黑手，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陈宇默睁开眼，没动：“你们之前说我做的东西不能吃。”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报复？”顾深冷笑。
“不是报复。”陈宇默坐直了些，“是验证。你们不信，那就亲自试了。结果证明——它确实太能吃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
周荣怀突然又“噗”了一声，指着评论区最新一条：“有人p图了！把陈宇默p成了穿围裙的毒药博士，背景写着‘欢迎光临地狱厨房’。”
王均气得一拳砸在床上：“笑！你就知道笑！等这事传到隔壁系，我看你怎么解释！”
“解释啥？”周荣怀反问，“事实就摆在那儿，他们自己端碗喝的，谁逼你了？你要真受不了，下次看见绿色的汤绕着走呗。”
陈宇默这时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自己的笔记本。页面翻到新的一张，他拿起笔，写下三个字：臭名榜。
写完合上本子，放回抽屉。
“其实挺好。”他轻声说，“以后我做饭，没人敢说难吃。”
王均瞪着他，眼神像要喷火：“你还觉得这是好事？”
“我没说好。”陈宇默靠在桌边，“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利用一下。”
“利用？”顾深冷笑，“你以为你是网红？靠让人呕吐出名？”
“至少现在全校都知道一件事。”陈宇默看着他，“我不只会做菜——还能让人记住。”
周荣怀忽然插嘴：“我觉得这称号挺准的。‘煮屎第一人’，听着恶心，但记得住。比那些天天发自拍的博主强多了。”
“你闭嘴。”王均吼道。
手机又响了一声。
周荣怀低头一看，论坛新回复：“楼上有视频链接吗？我想下载当闹钟铃声，保证一秒清醒。”
他忍不住笑出声，点开转发。
陈宇默没再说话，回到床上坐下。风吹进来，窗帘被掀了一下，扫过锅底残留的水渍，反着一点微光。
他盯着那点光，忽然问：“点赞多还是骂得多？”
周荣怀翻了会儿数据，抬头：“八百多赞，骂的不到一百。剩下全是笑疯了的。”
陈宇默点点头，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满意。
“没想到啊。”他低声说，“靠这一锅，出名了。”
王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抓起枕头砸在地上：“你还得意上了？你知不知道这种名声根本洗不掉？以后别人听说你，第一反应就是‘哦，那个让人吐的’？”
“那又怎样？”陈宇默抬眼，“你们以前说我做的东西不能吃，现在全校都知道它‘太能吃’——也算帮你们验明正身了。”
“你……”王均气得说不出话，手指抖着指向他，“你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是吧？”
“在乎。”陈宇默说，“但我更在乎谁说了算。”
空气凝住。
顾深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水杯，指节发青。他盯着陈宇默，眼神复杂，有怒，有恨，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忌惮。
周荣怀刷着手机，忽然咦了一声：“论坛管理员把帖子置顶了，标题改成了《震惊！某宿舍自制神秘绿色饮品，饮用者当场失控》。”
他抬头，咧嘴一笑：“兄弟，你火了。”
陈宇默没回应，只是缓缓躺下，拉过薄被盖到腰间，闭上眼。
屋里只剩下手机屏幕的光在闪。
王均趴在床边，手撑着额头，肩膀微微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身体还没缓过来。
顾深慢慢走回自己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却没做事，只是盯着桌面壁纸发呆。
周荣怀还在翻评论，时不时笑两声，像是完全没意识到气氛有多僵。
过了几分钟，他忽然回头：“诶，你说咱们要不要搞个系列？明天来个‘蓝色死亡浓汤’？后天整点‘黑色冥府炖肉’？”
没人理他。
他也不在意，继续刷着，嘴里哼起不成调的曲子。
窗外天色渐暗，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掠过书桌，照在陈宇默的笔记本边缘。
封皮上，隐约能看到一行用铅笔写的字，很淡，像是随手记下的念头：
“只要味道够狠，谣言就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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