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无忧谷浸在一片柔软的寂静里，只余下几声遥远的虫鸣和风吹过竹叶的沙沙细响。
阮喃喃运转完几个大周天，将体内那股温和的药力彻底化开，只觉得通体舒坦，精神奕奕，毫无睡意。
她推开房门，院中月光如水，师兄陆云霁仍站在那棵老桃树下，身影被月光拉得颀长，带着几分清寂。
“师兄！”
她雀跃地跑过去，小脸上兴奋未退，
“我感觉浑身都是劲儿！经脉里暖洋洋的，好像真气都听话了不少！”
陆云霁转过身，月光照亮他半张侧脸，神色依旧是惯常的平淡。
但眼神在触及师妹亮晶晶的眸子时，柔和了些许。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师兄，你以前…四师姐也常给你做这样的药膳吗？”
阮喃喃好奇地问，她实在难以想象清冷如师兄，小时候会不会也怕吃药。
陆云霁的目光飘向远处朦胧的山影，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半晌，他才低声道：
“…嗯。我少时…体弱。厌苦药。”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散在风里，但阮喃喃还是听清了。
她想象着一个缩小版、同样不爱说话、却会因为苦药而皱紧眉头的小师兄，被四师姐变着法子哄着吃药膳的场景。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云霁的耳根在月光下似乎微微泛红，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四师姐真好…”
阮喃喃感叹道，随即又握紧小拳头，语气坚定，
“师兄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绝不浪费你和四师姐的心意！等我厉害了，我也去找好吃的、好用的药材回来！”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陆云霁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夜风渐凉，带着露水的湿气。
“时辰不早，”
陆云霁轻声提醒，
“…该歇息了。”
“哦…”
阮喃喃虽然精神，但也知道修炼需张弛有度，乖乖点头。
她转身往自己房间走，两步后又回头，眼睛弯成月牙，
“师兄，晚安！今天的汤真好喝！下次…下次还能加点蘑菇吗？后山好像有好多！”
“…看时节。”
陆云霁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看着师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陆云霁又在院中静立了片刻。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又侧耳听了听谷中万籁，确认一切如常，这才缓步走向自己的屋子。
他的房间一如既往的简洁，一床一桌一椅，墙上挂着一柄古朴长剑，桌上整齐摆放着几本药典和笔记。
他走到桌边，并未立即睡下，而是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翻开了下午看过的那本药典，指尖在“固本培元”类的几页上缓缓划过。
黄芪、当归、党参…
今日用的皆是常见温和之品。师妹根基尚浅，需循序渐进。
药典后几页还记载着几味功效更强、但也更珍稀的药材。
诸如“血玉莲子”、“三色堇”、“百年何首乌”之类，对冲击更高境界大有裨益，但皆非无忧谷常见之物。
他想起二师兄林清晏信中所提，锦绣城百味楼结交四方，偶尔也能收到一些江湖客出售的奇珍药材。
或许…下次回信时，可以稍稍提及？
只是不知价格几何，他这些年虽也有些积蓄，但不知是否足够…
还有三师姐…上月信中说已到锦绣城，却再无消息，不知是否又去了别处游历？
她见识广博，或许知道哪里能寻到更好的药材…
各种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流转。
往日里，他极少会思虑这些外物与人情往来，只觉得安心待在谷中便是最好。
如今为了小师妹的进境，这些原本被他刻意忽略的世俗琐事，似乎也一件件浮上心头，需要细细考量。
他轻轻合上药典，吹熄了油灯。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房间照得朦朦胧胧。
他躺在床上，却并无多少睡意。
体内真气因着白日劳碌和晚间那碗药膳鸡汤，也显得格外充盈活跃。
既然睡不着，他便索性起身，在房中空地盘膝坐下，五心朝天，缓缓运转起心法。
真气如溪流，沿着经脉缓缓运行。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心绪比往常波动稍多，他竟感觉久无动静的内力瓶颈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那感觉极其细微，如同春冰初裂的第一道缝隙，若非他灵台清明、感知敏锐，几乎就要错过。
他心神一凛，立刻收敛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那股精纯真气缓缓凝实。
渐渐的这股真气如实质般，盘踞于真气真气汪洋之上。
似雾也似云，牵引着汪洋中的真气水流缓缓汇入，逐步壮大。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月光慢慢偏移，窗棂上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霁周身的气息忽然微微一荡，仿佛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他紧闭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眼底似有清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沉静。
他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气息竟比之前更加悠长内敛。
虽未立刻突破，但那层障壁已然打通缺口，前方道路豁然开朗。
水滴石穿，日久弥新。想来进入下一境，把握更足了些。
这倒是意外之喜。
看来，心境的些微变化，于修行亦有益处。
他重新躺回床上，这一次，心绪很快平静下来。
窗外，月色正好，星河低垂。
另一间房内，阮喃喃也并未立刻睡着。她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还在回味着那碗鸡汤的鲜美和体内真气充盈的感觉。
她想着师兄默默为她做的这一切，想着一定要更加努力练功，想着以后也要对师兄更好…
想着想着，她终于抵不过浓重的睡意，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沉入了梦乡。
无忧谷的夜，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月光温柔笼罩着这片天地，守护着少年少女悄然生长的梦想与修为。
谷中的雾气再次慢慢汇聚，缭绕在山林之间，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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