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无忧谷的积雪未融,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银辉。
谷中并无外间那般火树银花、游人如织的热闹,只屋檐下那两盏红灯笼,比平日更早地点亮了,晕开两团温暖的光弧,算是应景。
晚饭时,餐桌上多了两碗楚怀素临走前做好的、冻在窖里的黑芝麻馅汤圆。
煮熟了,盛在青花碗里,圆滚滚、白糯糯,在清汤里载沉载浮。
“师兄,吃汤圆!团团圆圆!”
阮喃喃用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气,小心地咬破软糯的外皮,香甜的黑芝麻馅便流了出来,烫得她直呵气,却一脸满足。
陆云霁也安静地吃着。
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带着坚果的焦香。
他吃得慢,每一个都细细品尝。
团圆…此刻谷中只有他们二人,但这滋味,依旧能让人想起不久前那短暂而热闹的团聚。
饭后,阮喃喃显然不满足于只吃碗汤圆就算过节。
她眼巴巴地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又看看对面沉默寡言的师兄,忽然灵机一动。
“师兄!我们没有花灯,可以自己做啊!”
她跳起来,翻箱倒柜,找出过年时剩下的红纸、竹篾,还有一小截蜡烛。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竹篾在她手里根本不听使唤,不是折断了,就是绑不牢。
红纸也剪得歪歪扭扭,好不容易糊出个大概的灯笼形状,却丑得可怜,点蜡烛更是危险。
阮喃喃看着自己的“杰作”,小脸垮了下来,有些丧气。
陆云霁一直安静地看着她折腾。
此刻,他站起身,走了过去。
他拿起那些被阮喃喃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材料,手指拂过,内力微吐,那些倔强的竹篾便仿佛被无形的手梳理过,变得柔顺听话。
他动作不快,却极其精准,削、劈、捆、扎…骨架很快成型,匀称而稳固。
然后又取过红纸,裁纸刀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几下便裁出规整的纸面,边缘平滑如尺量。
糊纸的过程更是安静得近乎仪式,浆糊涂抹得薄而均匀,纸张贴合得不见一丝褶皱。
阮喃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忘了沮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盏精巧的、滚圆的红纸灯笼便出现在陆云霁手中。
他甚至还在灯笼罩上,用刻刀镂空出了简单的喜鹊登梅图案。
“…点上试试。”
他将灯笼递给阮喃喃。
阮喃喃小心翼翼地接过,将那截短蜡烛固定在底座的钉子上,用火折子点燃。
烛光透过薄薄的红纸和镂空的图案逸散出来,在地上投下温暖而斑驳的光影,那喜鹊的剪影仿佛活了过来。
“哇!好漂亮!”
阮喃喃提着灯笼,惊喜地左看右看,方才那点沮丧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师兄你太厉害了!什么都会!”
陆云霁没说话,只是又拿起材料,低头继续做了起来。
这一次,他做的是一盏能浮在水面上的荷花灯。
粉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栩栩如生。
阮喃喃提着她的大红灯笼,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陆云霁身后,看着他变戏法般做出各式各样的小灯:
有小兔子形状的,有方形的宫灯,甚至还有一盏走马灯,烛火的热气推动着内部的叶轮,剪影的人物便循环转动起来…
很快,屋檐下的石阶上,便摆满了一排形态各异的灯笼。
烛光点点,暖融融地连成一片,驱散了冬夜的清冷,将这小片院落装点得如梦似幻。
虽然不及外面灯市的万分之一繁华,却别有一番拙朴生动的趣味。
阮喃喃开心极了,提着自己的红灯笼在那些灯之间走来走去,比较着哪个更漂亮,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陆云霁做完最后一盏灯,直起身,看着眼前这片小小的、温暖的光海,和灯光中师妹雀跃的身影。
没有喧嚣的锣鼓,没有熙攘的人流,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积雪反射月光的清辉,以及山谷亘古的宁静。
但这份宁静,却因这一点亲手点燃的暖光,而变得格外生动和圆满。
“…拿去溪边放?”
陆云霁指了指那盏荷花灯。
“好!”
阮喃喃立刻点头。
两人来到溪边。冰面尚未完全融化,但靠近溪心处,已有潺潺流水。
陆云霁将荷花灯轻轻放入水中,烛光摇曳,载着那一点微光,缓缓向下游漂去,在墨色的水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温暖的光尾。
阮喃喃蹲在岸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小声地许愿。
也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嘴角弯弯的。
陆云霁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那盏渐行渐远的荷灯,直至它化作远处一个模糊的光点,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愿望能否实现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心中有愿,有期盼。
放完荷灯,回到灯笼阵中。
阮喃喃依旧兴奋不减,甚至提议在灯笼下玩猜灯谜。
“…不会。”
陆云霁如实相告。
他对这些文字游戏向来苦手。
“很简单的!我出题你来猜!”
阮喃喃自告奋勇,摇头晃脑地想了半天,憋出一个:
“嗯…‘一边绿,一边红,一边喜雨,一边喜风’!打一字!”
陆云霁:“…”
他认真思索,毫无头绪。
“是‘秋’啊!笨蛋师兄!”
阮喃喃得意地公布答案。
陆云霁:“…” 确实很形象。
他又被考了几个,无一猜中。
阮喃喃笑得前仰后合,成就感十足。
最后,她笑累了,挨着一盏最大的宫灯坐下,抱着膝盖,看着跳动的烛火,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师兄…其实…就我们两个人过节…也挺好的。”
陆云霁在她身旁坐下,看着远处月光下沉默的山峦,轻轻“嗯”了一声。
是不一样的好。
没有喧闹,却有陪伴。没有繁华,却有心安。
烛火温暖,岁月绵长。
如此,便很好。
夜渐深,烛火渐渐微弱。
阮喃喃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一点的,有些困了。
陆云霁起身,将那些未燃尽的蜡烛一一熄灭,只留了阮喃喃最初那盏大红灯笼,提在手里。
“…回去睡了。”
他轻声道。
“嗯…”
阮喃喃揉着眼睛站起来,迷迷糊糊地跟着那团温暖的光晕,朝屋里走去。
灯笼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拉得很长,依偎得很近。
元宵节的夜晚,就在这盏手制灯笼的微弱光芒和渐远的脚步声中,温柔地落幕。
谷中重归寂静。
但那份亲手点燃的温暖,却仿佛留在了心底,足以照亮许多个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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