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蒸鲥鱼的鲜美气息如同无形的钩子,将百味楼里外的人都勾得馋虫大动。
晚饭时分,楼里竟难得的坐了好几桌客人,大多是熟客,闻着味儿来的。
林清晏亲自下厨,除了那条极费工夫的清蒸鲥鱼,又快手炒了几样拿手小菜,熘肝尖、醋熘白菜、麻婆豆腐,皆是下饭的利器。
菜香混合着米饭的热气,弥漫在不算宽敞的堂食间里,竟冲淡了几分江湖码头的粗粝感,多了几分家常的温暖。
四人依旧在后院的小石桌用餐。
那鲥鱼果然如林清晏所说,鳞下脂肪丰腴,肉质细嫩如豆腐,配上火腿笋片的咸鲜,入口即化,鲜美得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唐小柒吃得毫无形象,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赞叹:
“二师兄…我以后就跟你混了!这比唐门的伙食好上一万倍!”
阮喃喃也小口小口吃得极其认真,眼睛都幸福地眯了起来。
陆云霁虽然吃得安静,下筷的速度却不慢。
林清晏看着他们,自己没吃多少,摇着蒲扇,一脸满足,仿佛看别人享受自己的手艺就是最好的下饭菜。
饭至中途,前堂忽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略带沙哑的说书声,还伴着惊堂木“啪”的一响。
“各位客官,今日咱不说那前朝旧事,也不讲那才子佳人,就唠唠咱这锦绣城眼前的热闹!”
显然是酒楼请的说书先生开了场,给食客们助兴。
“话说这峡江之上,近来可是颇不太平!”
“金鳞镖局的货,接二连三沉了江底!”
“排帮放出的木排,那是莫名其妙散了架!”
“两家人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是不可开交啊!”
说书先生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连后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唐小柒和阮喃喃立刻竖起了耳朵,连筷子都放下了。
林清晏笑了笑,低声道:
“这老刘,消息倒是灵通。”
只听那说书先生继续道:
“可这其中啊,却有件蹊跷事!据侥幸逃回来的镖师说,劫镖之人手法利落,行事狠辣,但用的…”
“却不像是我峡江道上常用的家伙!倒像是…川中那边传来的某些阴毒玩意!”
“还有那散排!排帮的老师傅检查了,断口齐整,不像是撞上暗礁险滩,反倒像是…”
“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从水底下给…咔嚓!剪断的!”
说书先生说得绘声绘色,惊堂木拍得啪啪响。
“更有那胆大的渔夫夜泊鬼见愁,声称在雾夜里,见过鬼影般的快船,无声无息,吃水极深,船上人影晃动,却不闻号子,不亮灯火…”
“您说,这劫镖散排的,究竟是人是鬼?”
堂食间里传来食客们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
后院里,唐小柒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云霁和林清晏。
川中阴毒玩意…
这描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唐门暗器。
阮喃喃则听得小脸发白,往陆云霁身边靠了靠。
林清晏依旧摇着扇子,面色如常,甚至还点评了一句:
“老刘这添油加醋的功夫见长啊。”
说书先生最后总结道:
“依老夫看啊,这浑水之下,怕是有恶蛟作祟!”
“就不知咱们这锦绣城的龙王爷…咳咳,是官府老爷们,何时才能显显神通,擒了这兴风作浪的恶蛟喽!”
惊堂木再次一拍,一段书说完,前堂传来零星的叫好和铜钱落入铜盘的叮当声。
后院却安静了下来。
唐小柒有些食不知味,小声嘀咕:
“…说得那么邪乎…”
林清晏放下蒲扇,拿起公筷,给每个人碗里夹了块鱼腹肉,慢悠悠道:
“说书人的嘴,骗人的鬼。三分真七分假,听着图一乐就得了。不过这老刘有句话没说错,”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浑水之下,确实容易藏污纳垢。有些人啊,就巴不得这水越浑越好。”
他意有所指。
晚饭在一种微妙的沉思气氛中结束。
伙计上来收拾了碗筷,又沏上来一壶消食解腻的山楂茶。
夜幕彻底落下,江对岸的山峦变成漆黑的剪影,江面上渔火点点。
百味楼也挂起了灯笼,温暖的光晕照亮后院一角。
阮喃喃和唐小柒凑在灯下,摆弄着白天买来的小玩意,低声说笑,似乎暂时将说书先生的故事抛在了脑后。
林清晏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云霁聊着天,内容从天南地北的食材差异,到谷里师父又云游去了哪儿,再到大师兄家的小侄子最近又读了什么书,琐碎而日常。
直到前堂彻底打烊,伙计上好门板,院内更漏显示已近亥时。
“不早了,都歇着吧。”
林清晏放下茶杯,打了个哈欠,起身催促。
阮喃喃和唐小柒也听话地放下东西,互道了晚安,回西厢房去了。
陆云霁也起身,走向楼梯。
就在他踏上楼梯,准备回二楼雅间时,走在后面的林清晏似乎脚下微微一绊,“哎哟”一声,身体不着痕迹地向他这边靠了一下。
一只微凉的小巧竹管,在衣袖的遮掩下,瞬间滑入了陆云霁的手中。
同时,林清晏那慵懒的、带着睡意的声音极低地钻入他耳中,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西墙外…巷子…第三棵柳树…丑时…”
林清晏随即站稳了身形,抱怨道:
“这破楼梯,该修了…”
然后若无其事地打着哈欠,转身走向自己在一楼的后屋。
陆云霁面色毫无变化,五指收拢,将那截小竹管无声无息地纳入袖中,脚步未停,继续上楼。
回到雅间,关好门。
他走到窗边,借着窗外江面反射的微弱月光,摊开手掌。
那是一截不过寸许长的细竹管,一头用蜡封着。
捏碎蜡封,里面卷着一小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林清晏那看似懒散实则内含风骨的笔迹:
“子时三刻,西巷柳下,饵已投,见机行事。”
饵已投?
陆云霁眸光微凝。
是指…昨夜那个受伤的潜伏者?
二师兄似乎和对方有了接触,甚至…达成了某种默契?
而“见机行事”四个字,则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将纸条在内力催动下化为细粉,从窗口洒出,消散在夜风中。
然后,他吹熄灯火,在黑暗中静坐调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子时三刻的到来。
江涛声隐隐,夜色渐深。
百味楼内外,一片宁静。
唯有暗流,在无人知晓处,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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