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无忧谷在经过昨夜那场短暂而惊险的插曲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院子里那几点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无声地提醒着众人昨晚发生的一切。
最先起床的是苏南雪。
她仔细检查了药圃，确认那些娇贵的药材没有被昨夜的打斗波及，然后便开始调制一种气味清冽的熏香，用以驱散空气中残留的刺鼻烟味和血腥气。
阮喃喃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抱着圆宝从屋里出来，显然昨晚没睡好，小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
她看到苏南雪在忙碌，也赶紧跑去帮忙打水。
唐小柒则起得比平时晚了些。她推开门，深吸了一口带着熏香味的清新空气，用力伸了个懒腰，仿佛要将昨晚的紧张和晦气都甩出去。
她走到廊下，看着院子里已经被苏南雪处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战场”，咂了咂嘴：“啧，跑得倒挺快。”
她的语气听起来颇为遗憾，似乎没能留下个把活口好好“盘问”一番，是件很可惜的事情。
陆云霁的竹屋门依旧紧闭。
但苏南雪和唐小柒都能感觉到，那屋里的人早已醒来，气息沉静悠长，显然正在进行每日不辍的晨课。
早膳时分，气氛比昨日略显沉闷。
阮喃喃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忍不住小声问：“四师姐，那些坏人……还会再来吗？”
苏南雪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
“放心吧，有我们在。而且经过昨夜，他们应该也知道无忧谷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唐小柒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肯定是冲我来的没错啦！可是我没记得得罪过‘听雨楼’啊？难道是我爹在门里的对头，雇凶来干掉我这个小可爱？”
她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一副“我这么可爱居然也有人舍得下手”的愤愤表情。
陆云霁安静地用餐，没有参与讨论，但显然在听着。
唐小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放下馒头，开始掰着手指头分析，瞬间进入了“唐门精英弟子”的模式：
“首先，排除情杀。我这么人见人爱，还没遇到哪个瞎了眼的情敌。”
“其次，仇杀的可能性也不大。我出门次数有限，惹的祸……呃，结的梁子，级别应该还够不上请动‘听雨楼’的‘冬雨’杀手。”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利益相关了！”
她眼睛一亮，
“我们唐门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机关傀儡，据说很厉害，会不会是有人不想让唐门得到这方面的助力，所以想把我这个唐门未来之星扼杀在摇篮里？”
她毫不脸红地给自己戴高帽。
“或者，”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跟我这次出来的真正目的有关？”
苏南雪闻言，抬眼看向她：
“唐姑娘此次出蜀，除了游历，莫非另有要事？”
唐小柒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一些，小声道：
“其实吧，我爹偷偷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去一趟潭州，找大师兄李沐风，转交一封密信。说是关于……呃，一些江湖势力的动向。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爹神神秘秘的。”
潭州？李沐风？
陆云霁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大师兄在岳麓书院，与各方势力交集颇多，若是有关江湖动向的密信，确实可能触及某些人的利益。
苏南雪若有所思：
“若是如此，消息走漏，有人想在半路截杀信使，倒也说得通。只是……他们如何得知你的行踪，并且精准地找到无忧谷？”
唐小柒挠了挠头：
“这个嘛……我这一路虽然尽量低调，但……咳咳，可能有时候买点心、看热闹的时候，不小心暴露了？或者，我们唐门内部……”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唐门内部可能也不干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云霁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昨夜三人，功法路数，并非完全一致。”
“嗯？”唐小柒和苏南雪都看向他。
陆云霁放下筷子，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分析道：
“左前竹林二人，身法同源，阴柔诡谲，应是听雨楼正统。右后岩石一人，步伐沉凝，发力刚猛，虽刻意掩饰，却有一丝……北地刀客的影子。”
他昨夜虽只出了两剑，但《鹄白功》与“自在”真意带来的超凡感知，让他捕捉到了那三人极其细微的差别。
“北地刀客？”
唐小柒瞪大了眼睛，
“敕勒川的人？他们跟听雨楼搅和在一起干嘛？难道买凶的是北边的人？”
这消息可就有点惊人了。
敕勒川与蜀中唐门，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苏南雪神色也凝重了几分：“若真涉及敕勒川，此事恐怕比想象中更复杂。”
陆云霁继续道：“三人配合，并非默契无间。岩石那人，行动略有迟滞，似是临时加入，或……受人节制。”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完全不像个社恐患者，倒像是个经验老道的刑名高手。
唐小柒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陆师兄，厉害啊！就交手那么一下，你连人家老家在哪儿、是不是临时工都看出来了？你这观察力，不去六扇门当总捕头真是屈才了！”
陆云霁：“……”
他默默地移开视线，耳根似乎又有点发热。被这么直白地夸奖，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阮喃喃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也觉得师兄很厉害，与有荣焉地挺了挺小胸脯。
苏南雪沉吟道：“如此看来，对方并非铁板一块，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当务之急，是确保唐姑娘的安全，以及……将这封信稳妥地送到大师兄手中。”
唐小柒立刻点头：“对对对！信一定要送到！这可是我爹第一次交代正经任务给我！”
她随即又垮下脸，
“可是……听雨楼加上可能存在的北地势力，前面肯定还有埋伏啊！我这小身板，怕是扛不住哦……”
她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对面安静喝粥的陆云霁，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南雪自然也明白，她看向陆云霁，柔声道：“小五，你意下如何？”
陆云霁端着粥碗的手顿了顿。
他喜欢无忧谷的宁静，不喜涉足江湖纷争。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多半会选择留在谷中，或者最多将人护送出谷便返回。
但是……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唐小柒那看似可怜兮兮、实则暗含期待的脸，又想起昨夜那突如其来的袭击，以及那封可能关乎重大的密信。
大师兄李沐风，对他而言，亦兄亦父，感情深厚。
此事既可能牵扯到大师兄，他无法置身事外。
而且……昨夜之后，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自在”真意，似乎并不仅仅适用于方寸之间的安宁。
或许，真正的“自在”，是心境的超脱，而非身体的避世。若因畏惧麻烦而固步自封，又何谈真正的逍遥？
他放下粥碗，用绢帕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优雅从容。
在唐小柒越来越亮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
“我送你，去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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