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灰影这个任劳任怨的“伙伴”，旅途果然轻松了许多。
唐小柒终于从沉重的行囊中解放出来，恢复了往日活蹦乱跳的状态，时而跑到前面探路，时而蹲在路边研究奇花异草，时而又凑到陆云霁身边叽叽喳喳，分享她不知从哪听来的江湖轶事或是对前方城镇美食的向往。
陆云霁依旧话少，但似乎已渐渐习惯了身边有个移动的“话匣子”。
他的“自在”真意在这种持续的、低强度的“干扰”下，非但没有削弱，反而愈发凝练，如同被流水不断冲刷的卵石，愈发圆润通透。
他甚至能在唐小柒连绵不绝的话语中，精准捕捉到官道上车马的远近、林间鸟雀的动向，以及……灰影偶尔不耐烦的响鼻。
这日，为了避开可能的眼线，他们按照计划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山路。
山路崎岖，林木渐深，直至日头西沉，也未见城镇踪影。
“看来今晚得露宿荒野了。”
唐小柒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倒是毫不沮丧，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正好！陆师兄，今晚这顿饭，就交给我吧！”
陆云霁正准备去拾取柴火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他深知唐小柒在锦绣城时曾试图烤鱼，结果差点把林子点着的“光辉历史”。
这一年多他带着小师妹阮喃喃在谷中生活，厨艺早已被磨练得颇为纯熟，本已做好了露宿时由他动手的准备。
唐小柒看出他的疑虑，立刻挺起胸膛，信心满满地解释道：
“陆师兄，你可别小看我！这次禁足在家，我可是痛定思痛，专门跟厨房的嬷嬷学了好几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烤焦鱼的唐小柒了！今天一定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进步！”
她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灰影背上的行囊里往外掏东西：
小铁锅、水囊、米袋、风干的野菌、腊肉、甚至还有一小包苏南雪给的、她自己都没舍得用完的珍贵香料……阵仗摆开，倒是有模有样。
陆云霁见她如此坚持，且准备的材料看起来确实比上次“烤鱼事件”靠谱许多，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去四周拾取干燥的柴火，并仔细检查了周围环境的安全性。
当他抱着一捆柴火回来时，唐小柒已经选好了一处平整的地面，正撅着屁股努力想把铁锅架在几块垒起的石头上，小脸上沾了泥土也浑然不觉。
陆云霁放下柴火，指尖微屈，一缕精纯内力弹出，落在干柴上，“噗”地一声，一簇火苗便跳跃起来，迅速蔓延成稳定的篝火。
“哇！帅！”
唐小柒再次赞叹，随即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腕，开始淘米、切腊肉、泡发野菌，动作虽然算不上多么娴熟，但至少有条不紊，看得出确实下过功夫。
“这菌子可是好东西，苏师姐说炖汤最鲜了！”
“腊肉要切薄片，煸出油来才香！”
“米和水的比例，嬷嬷说是一指节……嗯，差不多！”
她一边忙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复习功课，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调配什么复杂的毒药。
陆云霁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在火光映照下忙碌的身影，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眸子此刻充满了认真的光芒。
他没有插手，只是在她差点打翻水囊时，不动声色地用内力托了一下；在她被锅沿烫到惊呼时，递过去一块浸湿的凉布。
很快，锅中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音，腊肉的咸香、野菌的鲜香与米粒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随着蒸汽弥漫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灰影拴在附近的树上，似乎也被这香味吸引，鼻子抽动了几下，“嗯啊”地叫了一声。
唐小柒小心翼翼地掀开锅盖，一股更浓郁的热气扑面而来。她用勺子搅了搅，看着锅中米粒饱满、汤汁浓稠、腊肉金黄、菌菇软滑的景象，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大功告成！陆师兄，快来尝尝本小姐亲手炮制的‘山珍腊肉焖饭’！”
她盛了满满一大碗，递到陆云霁面前。米饭晶莹，腊肉油润，菌菇点缀其间，卖相居然相当不错。
陆云霁接过碗，拿起筷子，在唐小柒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夹起一小口，送入口中。
米饭软硬适中，吸收了腊肉的油脂和菌菇的鲜味，咸香可口，味道竟然出乎意料地不错。
他细嚼慢咽，然后在那双紧紧盯着他的大眼睛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尚可。”
“尚可？”唐小柒眼睛瞬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只是尚可吗？我觉得很好吃啊！”
她自己也赶紧盛了一碗，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嗯！果然很好吃！看来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嘛！哈哈！”
她开心得像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学厨时是如何“征服”了唐门厨房的嬷嬷，又是如何“苦心钻研”才掌握了火候的秘诀。
陆云霁安静地吃着饭，听着她眉飞色舞的讲述，篝火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没有再发表评论，但将那碗“尚可”的焖饭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唐小柒心满意足地收拾着炊具，还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陆云霁则负责熄灭火堆，处理干净痕迹。
夜色渐深，山林间虫鸣唧唧，繁星满天。
灰影安静地卧在树下反刍。
唐小柒裹着毯子，靠在行李上，看着跳跃过的篝火余烬，脸上还带着成功的喜悦和放松，话渐渐少了，最后脑袋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陆云霁则盘膝坐在不远处，闭目调息，守夜的同时，也在继续他的修行。
他的“自在”真意，笼罩着这片小小的营地，将少女满足的喟叹、轻微的鼾声、毛驴的呼吸声、以及山林夜晚的一切细微动静，都包容进来，化作一片宁静和谐的背景。
这一次的露宿，因为一碗成功的“山珍腊肉焖饭”，而显得格外不同。
有笨拙但真诚的展示，有默默的守护与肯定，有一种名为“成长”的欣慰在悄然流淌。
陆云霁睁开眼，看了看睡得香甜，嘴角还带着笑意的唐小柒，心中那片“自在”的湖泊，仿佛被投入一颗温暖的小石子，漾开圈圈柔和的涟漪。
江湖路远，风餐露宿，能有一碗热饭，一个逐渐可靠的同伴，似乎……也不错。
他默默地想，或许下次露宿，可以尝试教她辨识更多可食用的野菜，或者……如何烤制一只不焦不生的野鸡？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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