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霁僵在原地，如同刚刚逃离捕兽夹的猎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唇瓣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滚烫气息的灼印，鼻尖似乎还能嗅到他最后那一瞬挣扎时眼神中透出的……
那是什么？是嫌恶？是懊悔？还是更深邃的什么东西？
刚才那近在咫尺、几乎成型的吻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麻木，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呆呆地看着榻上重新陷入沉寂、只是痛苦挣扎更甚的男人，仿佛刚才那场差点将她吞噬的风暴只是一个可怕的幻觉。
“吱呀——”
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允执和允诺的身影谨慎地出现在门口，他们刚才看那情况，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如今适时进来，一瞬间，目光便被室内的景象冻结。
碎裂的白瓷片和泼洒的药渍在地毯上狼藉一片。
榻上的将军紧闭双眼，面如金纸，唇边带血，胸膛起伏剧烈。
而床沿边，侧夫人杨雪霁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发丝微乱，被烫红的手腕和溅上药汁的裙摆清晰可见。
两人之间的距离……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那种激烈对峙后黏腻胶着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寻常。
允诺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上前查看将军的状况。
允执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力道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杨雪霁失魂落魄的模样和榻上将军的情况。
他用眼神无声地制止了允诺的动作，轻轻摇头。
此时任何多余的动作或言语，都可能成为点燃这片死寂空气的火星。
允执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走到离榻边尚有几步的距离，尽量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混合了尊重、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意味，对杨雪霁道：“夫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烫红的手腕，“……今夜……有劳夫人费心照看将军。”
每一个字都清晰沉重。
他微微躬身，目光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杨雪霁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告诫，或许还有一丝了然。
允诺也紧跟着躬身，脸上再没有平时的轻松，只剩下凝重。
他没有说话，但那紧抿的唇角和紧握的拳头，同样传递着同样的意思。
两人没有再停留，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沉重的门扉。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静谧，只剩下宇文成都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窗外雨打芭蕉的单调声音。
房门关闭的轻响终于唤回了杨雪霁的神智。
她猛地回过神，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痛涌上心头。
视线落在允执临走前命人重新端进来、放在不远处小几上的那碗新熬好、还氤氲着热气的醒神汤上，苦涩的气味刺鼻。
她的手腕火辣辣地疼，心口也像堵着冰块一样又冷又沉。
看着榻上那个罪魁祸首，那个刚刚差点夺走她呼吸、此刻却又脆弱如风中残烛的男人。
委屈、愤怒、后怕、还有那该死的……心疼……种种情绪交杂翻滚。
最终，所有激烈的情感都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持压下。
她抬手，用干净的手帕一角，有些粗鲁地擦掉自己唇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灼热感。
然后，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决心，咬牙重新端起药碗。
走到榻边，跪坐下去，深吸一口气，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昏迷的伤者，而是一场必须打赢的战争。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也不再试图用勺子。
而是用指尖沾了些微温的药汁试了试温度，然后一手坚定地扶住宇文成都的后颈，一手端着碗沿，将滚烫的药汁对着他紧咬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灌注进去。
“咳……”
药汁入口的瞬间，依旧引发了宇文成都剧烈的呛咳和挣扎。
但杨雪霁不再被吓退，她用尽全身力气稳住他的身体，死死摁住他无意识想抬起反抗的手腕。
任由褐色的药汁顺着他紧咬的齿缝和唇角溢出，淋湿了衣襟和被褥，但总算是灌进去了一大半。
那一夜，显得格外漫长。
宇文成都如同沉浮在痛苦的惊涛骇浪之中，时而冰冷僵直地陷入短暂的休克，时而又在昏迷中发出模糊不清的痛苦呓语。
那寒潭香与体内旧伤叠加，如同在他体内点燃了一座冰与火的炼狱。
杨雪霁衣不解带地守候在床沿。
她像个不知疲倦的瓷娃娃，一次次擦拭着他额角的冷汗，一点点喂下苦涩的药汤。
手指因为长时间紧握他的手腕试图按压穴位而变得僵硬酸痛，眼眶因为困倦和强撑而布满红丝。
她几乎是靠着毅力支撑，当允诺凌晨时分带着更换的被褥和温水悄然进来时——
看到的是烛光下杨雪霁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头一点一点，却仍旧一只手牢牢按在宇文成都腕间的情景。
允诺默默放下东西，悄然退出，眼中的复杂更深一层。
直到天际翻起鱼肚白，窗外雨停，仅余下檐角滴水的清响，宇文成都的呼吸才渐渐趋于平稳，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些许，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种笼罩全身的灰败死气终于褪去。
杨雪霁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断了一根。
持续的劳累、紧绷的神经、以及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带来的巨大消耗，让她再也无法支撑。
就在她最后一次擦拭完宇文成都额角薄汗，看着那沉静的睡颜确认他暂时安稳后，强撑的意志力彻底消散。
她甚至没来得及走到旁边的软榻，身体一歪，额头便沉沉地抵在坚硬的床沿上，直接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半边身子还保持着支撑的姿态，纤细的身体在微凉的晨光中显得无比单薄。
辰渊院的清晨，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与清新。
日光透过云层，透过窗纱，在青石砖面上投下朦胧的光影。
宇文成都在一片刺骨寂静中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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