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重，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愤怒。
若是平日，杨雪霁或许会理解他的担心。
但此刻，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体依旧虚弱疼痛，心中本就充满了委屈和恐惧，听他不仅不安慰，反而厉声指责，那股逆反心理和长期积压的怨气瞬间爆发了！
她猛地抽回被他握着的手，眼泪涌得更凶，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尖利的哭腔：“是！我就是糊涂！我就是不想活了行不行？！”
“我整日待在这笼子里，吃不下睡不着，担心这个害怕那个，还要被你冷落猜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还不如痛快一场死了干净！”
她这话说得极其任性且伤人，完全是不管不顾的气话。
宇文成都被她这番话彻底激怒了，也伤透了心。
他为了她担惊受怕，心急如焚地赶回来，得到的竟是这样的回应？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痛楚：“你？！你说什么混账话？！”
“冷落猜忌？我为何冷落你你心里不清楚吗？！是谁口口声声说要‘真心实意’为我纳妾？！是谁将我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践踏？！”
“如今你倒来怪我冷落你？！你任性妄为，不顾身子，不顾孩儿，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杨雪霁心上。
她被他眼中的伤痛和愤怒灼伤，心中又悔又痛，却依旧被情绪操控着，口不择言地哭喊道：“是！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碍你的眼！不该挡你的路！你去找你的柳大家！去找你的温柔体贴！何必管我的死活！”
“柳大家”这三个字，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宇文成都彻底失控了！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颤抖——
“你……你竟然……到了此刻，你心里想的还是这些？！还是觉得我与那柳氏有染？！杨雪霁！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看着她那副沉浸在自我想象中、无理取闹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冰凉的绝望席卷了他。
所有的担心、所有的后怕、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灰烬。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神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心灰意冷的疲惫和麻木。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痛，有怒，有失望，更有一种仿佛被彻底掏空了的死寂。
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寒意和巨大的落寞，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房间。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廊外。
杨雪霁独自躺在榻上，腹部的疼痛似乎再次加剧，心口的剧痛却更甚百倍。
她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不可挽回的话，巨大的悔恨和恐慌瞬间将她淹没，她失声痛哭起来，却再也唤不回那个被她伤透了心的人。
这一次的争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都要伤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这一次的任性自伤和口不择言，几乎将两人之间那最后一丝微弱的连接也彻底斩断。
宇文成都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沉重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笼罩着整个主院。
杨雪霁蜷缩在榻上，腹部的绞痛因情绪激动而再次加剧，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但她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只有心口那被撕裂般的剧痛和巨大的、灭顶般的悔恨。
她失声痛哭，哭声破碎而绝望，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凉。
她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混账的话，知道那些话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本就伤痕累累的心。
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怎么会怀疑他与柳氏有染？她怎么会用“不想活了”来刺伤他？
“夫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可那个她最想道歉的人，已经听不到了。
樱时和嬷嬷们闻声慌忙进来，看到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腹痛又起，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她，为她揉按腹部，一边急急地派人再去催问太医的汤药。
这一夜，将军府的主院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慌。
杨雪霁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下，时昏时醒。
每一次醒来都泪流满面，悔恨交加，却又因那份该死的骄傲和害怕面对他盛怒后的冰冷，而不敢派人去寻他，只能无助地承受着自己酿下的苦果。
而宇文成都，并没有离开将军府。
他去了外书房。那是他平日处理军务、偶尔歇息的地方，陈设简单冷硬，与他此刻的心境如出一辙。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太师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尊沉默的、布满裂痕的石像。
窗外月色凄冷，透过窗棂，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添了几分孤寂与萧索。
他没有点灯，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中。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她那些伤人的话语，每一句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砸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般的疼痛。
她的不信任，她的猜忌，她的任性妄为，她最后那近乎恶毒的指控……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冰冷的暴雨，将他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暖意和希望彻底浇灭。
他从未感到如此疲惫，如此……心灰意冷。
他为了她，可以忤逆圣意，可以对抗流言，可以付出一切。
可他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一次次的怀疑，一次次的“贤惠”逼迫，一次次的……如此伤人的话语。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那份不容玷污的深情，是否真的有意义？是否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和悲凉感席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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