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毁灭性的爆炸之后,是仿佛连声音都被吞噬的绝对死寂。
巨大的深坑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疤,焦黑一片,蒸腾着缕缕青烟,散发着刺鼻的硫磺与星辰湮灭后的怪异气味。原本矗立着黑色石柱的地方,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边缘的暗金色大地呈现出琉璃化的质感。
冲击波席卷过的荒原,如同被巨犁翻耕过,无数巨大的龙骸被撕碎、抛洒,形成一片狼藉的骨海。更远处的龙骸虽然得以保存,但表面也布满了裂痕,萦绕的龙魂虚影变得淡薄了许多,在空气中无助地飘荡,发出无声的哀鸣。
在这片毁灭区域的边缘,一具相对完整的、如同山峦般的巨龙肋骨之下,那个微弱的灰色光茧,如同暴风雨后幸存的水珠,顽强地闪烁着。光茧之内,林枫与慕容雪昏迷不醒。
林枫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混沌金丹黯淡无光,表面的裂痕虽然被源核最后的力量勉强粘合,但依旧触目惊心。他强行引动混沌源核意志,又硬抗了爆炸冲击,肉身与神魂皆遭受重创,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慕容雪的状态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眉心的星痕彻底黯淡,如同一个普通的银色疤痕,但之前被强行灌输星辰之力和意志操控,对她的神魂造成了极大的负荷与损伤,加上最后力量反噬,她同样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冰凰灵力自主运转,缓慢修复着体内的创伤。
灰色光茧是混沌源核在本能护主下形成的最后屏障,微弱却坚韧,隔绝着外界残留的毁灭性能量和浓郁的死亡气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荒原上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然而,在这片看似绝对死寂的废墟之下,某些东西,正被先前的爆炸与混沌源核、星辰之力的剧烈冲突所惊醒。
嗤嗤——
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砂石上爬行的声音,从焦黑深坑的边缘传来。
起初只是一点,很快变成了一片。
只见那焦黑的土地上,一些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形如蜘蛛、但身体完全由凝固的怨念和星辰碎片构成的诡异生物,如同潮水般从地缝中涌出!它们八只猩红的复眼闪烁着贪婪与饥饿的光芒,口器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噬星魔傀”!并非活物,而是葬龙涧万古怨念与星辰之力残渣混合,在极端能量刺激下孕育出的低级魔物,没有灵智,只有吞噬一切蕴含能量物体的本能!
它们显然是被林枫和慕容雪身上残留的、精纯的混沌之气与星辰之力所吸引!
密密麻麻的噬星魔傀,如同黑色的潮水,朝着灰色光茧所在的方向涌来!它们爬过焦土,翻过碎骨,速度不快,但数量惊人,转眼间就将光茧所在的巨大龙骨包围!
嘶嘶——!
靠近光茧的魔傀,试图用锋利的口器啃噬那层薄薄的灰色光壁。然而,混沌之气即便微弱,其本质层次也远非这些低级魔物所能撼动。口器触碰光壁的瞬间,便如同遇到烙铁,发出“嗤”的轻响,冒起一缕黑烟,魔傀本身也发出尖锐的嘶鸣,后退不迭。
但魔傀的数量太多了!它们前仆后继,不断冲击着光茧。虽然无法破防,但那连绵不绝的啃噬声和精神层面传来的混乱嘶鸣,依旧形成了一种持续的干扰与压力。灰色光茧的光芒,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黯淡着。
混沌源核提供的守护之力,并非无穷无尽。尤其是在林枫昏迷,无法主动补充的情况下。
照此下去,光茧被耗尽是迟早的事。
就在光茧光芒又黯淡了一分,外围的魔傀变得更加躁动之际——
嗡!
一道无形的、带着凌厉剑意的威压,如同清风般扫过这片区域。
那些正在疯狂冲击光茧的噬星魔傀,动作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身体纷纷从中断裂,化作精纯的怨念与星辰残渣,消散于空中。只是一瞬间,包围着光茧的数百只魔傀,便被清扫一空!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巨大的龙骨之上。
来人一身黑袍,身形修长,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真切。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气息。那气息并非死气,也非生机,而是一种纯粹的、内敛到极致的……锋锐!仿佛他本人,就是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利剑。
他的目光,穿透兜帽的阴影,落在了下方那微弱的灰色光茧上,尤其是在光茧中林枫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那阴影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混沌的气息……还有星殿那令人作呕的痕迹……有意思的组合。”低沉而略带沙哑的自语声,在风中消散。
他并未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
“强行引动本源,摧毁‘观星锥’……小子,胆子不小,代价也不小。”他摇了摇头,目光又扫过慕容雪,“冰凰血脉……却被种下‘星狩印记’……麻烦。”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轻轻一跃,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光茧旁。那些从更远处重新汇聚过来的噬星魔傀,似乎极其畏惧他身上的气息,只敢在百丈之外徘徊嘶鸣,不敢再靠近分毫。
黑袍人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洞穿虚空的青色剑芒缓缓浮现。他并未攻击光茧,而是将那点剑芒,轻轻点向了灰色光茧。
嗤——
剑芒与光茧接触,并未发生冲突,那青色剑芒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渗透之力,竟然缓缓融入了光茧之中,化作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生机能量,如同春雨般,滋养向林枫近乎干涸的肉身与神魂。
同时,他又屈指一弹,一道细微的、带着清凉意韵的符文,没入了慕容雪的眉心,那黯淡的星痕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并未有更多反应。这道符文似乎暂时稳定了她紊乱的神魂。
做完这一切,黑袍人便收回手,负手立于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仿佛一尊守护的石像。
在他的帮助下,林枫那如同风中残烛的气息,终于停止了继续衰弱的趋势,甚至开始极其缓慢地回升。混沌金丹得到这股外来生机的滋养,表面的裂痕愈合的速度加快了一丝。
时间再次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
灰色光茧中的林枫,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不断闪烁的灰色光壁,以及光壁外,那片狼藉的焦土和破碎的龙骸。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和神魂深处传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还活着?
他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慕容雪,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和体内自行运转的灵力,心中稍安。随即,他猛地察觉到,自己体内那原本近乎枯竭的混沌之气,竟然恢复了一丝,而且有一股外来的、精纯平和的生机能量,正在辅助他修复伤势?
是谁?
他挣扎着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立刻锁定在了光茧外,那道静立的黑袍身影之上。
警惕瞬间攀升至顶点!
此人是谁?是敌是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帮他?
林枫强忍着剧痛,试图坐起身,将慕容雪护在身后,同时暗中沟通混沌源核。然而源核依旧沉寂,只是本能地维持着光茧,对他的呼唤没有回应。
“不必紧张。”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苏醒和警惕,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若要对你们不利,你们早已是冢中枯骨。”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林枫没有放松警惕,沉声问道:“前辈是何人?为何出手相助?”
黑袍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扫了一眼慕容雪眉心的星痕,反问道:“你们与星殿,是何关系?”
星殿!
林枫心中一凛,此人果然知道星殿!他心思电转,此人敌友未明,绝不能透露混沌源核之事,但星痕的存在显然瞒不过对方。
“仇敌。”林枫言简意赅,语气冰冷。这并非虚言,星殿屡次布局,欲置他们于死地,更是对慕容雪种下星痕,此仇不共戴天。
“仇敌?”黑袍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弄,“被种下‘星狩印记’,还能活到现在,倒是罕见。看来,你身上的秘密不小。”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地不宜久留。‘观星锥’被毁,星殿必然有所察觉。很快就会有更麻烦的东西过来。”
他看向林枫:“我能暂时稳住她的情况,但想彻底解决那印记,需要去一个地方。你们,可愿随我同行?”
林枫沉默。眼前之人神秘莫测,实力深不见底,其目的未知。贸然相信一个陌生人,风险极大。
但眼下,他和慕容雪重伤未愈,身处险境,若无外力相助,恐怕难以支撑。而且,对方似乎有办法解决星痕?
“前辈要带我们去何处?”林枫问道。
“龙骨渊。”黑袍人吐出三个字。
林枫瞳孔微缩。龙骨渊,葬龙涧最为危险的禁地之一,据说乃是上古龙皇最终陨落埋骨之地,也是整个葬龙涧怨念与龙威的源头!其凶险程度,远超龙骸荒原!
去那里?与虎谋皮?
黑袍人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淡淡道:“信与不信,在你们。留在原地,必死无疑。随我走,或有一线生机,并能解决她身上的麻烦。”
“选择权,在你们。”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林枫看着怀中依旧昏迷的慕容雪,看着她眉心的星痕,又感受了一下自身糟糕的状态和外界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压抑感。
他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深吸一口气,林枫抬起头,看向那黑袍人,眼神锐利:“好!我们跟你走!”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个绝地再说!
黑袍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袖袍一挥,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灰色光茧以及其中的林枫二人。
“走。”
他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朝着荒原某个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远超林枫全盛时期!
光茧被那股力量包裹着,紧随其后。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原本他们所在的位置,虚空微微扭曲,数道散发着冰冷星辰波动、身披银甲的身影,缓缓浮现……
新的旅程,或者说,新的危机,已然开始。而林枫与慕容雪的命运,也因为这神秘黑袍人的出现,驶向了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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