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矛穿透了察骨的腹部,他那干瘦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着,鬼火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尽的怨毒。
“吼——!!!”
他身边那几个仅存的猎头亲卫,震惊之后舍弃了所有对手,疯了一般,朝着被钉在树上的察骨酋长冲去,显然是想做最后的营救!
然而,缇娜那张用巨蟒之筋制成的黑色长弓,已被她拉满如月!
弓弦轻响,如同死神的低语。
“嗖!”
一支蓝翎箭破空而去,带着凄厉的破风声。
冲在最前的那名亲卫,他的吼叫声戛然而止。箭矢精准无比地从他太阳穴射入,贯穿了整个头颅,巨大的力道甚至将他向后带倒,死死地钉在了他身后那湿滑的泥地之上!
缇娜没有停。
她手腕翻飞,抽箭,搭弦,拉弓,射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几乎看不清!
“嗖!嗖!”
又是两声轻响!另外两名试图从侧翼包抄的亲卫,也应声而倒!一个被射穿了咽喉,另一个则被射穿了心脏!
箭无虚发!
剩下的几名亲卫,被这神迹般的箭术,彻底吓破了胆!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个俏生生立在不远处、手中长弓还散发着淡淡杀气的少女,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我纵身一跃,已经冲到察骨酋长面前, 拖着我那把沾满了鲜血的腰刀,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被死死钉在树上、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老鬼面前。
他看着我,那张干尸般的脸上,诡秘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我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我的刀,一刀抹过。
刀光,如同冰冷的月光,在他的脖颈之间,一闪而过。
我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阻碍。
我收刀入鞘。他的头颅, 从那干瘦的脖腔之上,缓缓地,滑落了下来,翻滚了两圈,最终“噗通”一声,掉进了脚下那片混杂着鲜血和泥浆的水洼之中,溅起一圈暗红色的涟漪。
而他那无头的身躯,则依旧被我的长矛,死死地钉在树干之上,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将那古老的榕树,染成了一片更加诡异的深红。
周围的战斗,声息骤停。
那些伊班猎头者, 无论是在与我们弟兄搏杀的,还是在与鬼猿厮打的,在看到这幅景象之后,都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他们见到他们的精神领袖、他们的大酋长察骨,身首异处。
“当啷……当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了泥泞的地上。
他们没有投降,也没有求饶。
他们朝着察骨那无头的尸身,发出如丧考妣的、充满了无尽悲怆与绝望的哭声。
他们的士气,在这一刻,全面崩塌。
那一声声哭嚎,是伊班人信仰崩塌的声音。
他们看着那个被死死钉在树上、早已没了头颅的、如同破败图腾般的“神”,他们那颗早已被巫术和血腥所填满的心,彻底碎了。
恐慌,如同猛烈的瘟疫,在他们之间疯狂蔓延!
剩下的那一两千人,不再有任何抵抗。他们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哭喊着,尖叫着,如同没头的苍蝇,朝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雨林,亡命奔逃!
“追!”
我的声音,冰冷而决绝,瞬间压下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差山荷!阮贵!”
“在!”
“你们二人,立刻带领所有还能动的弟兄,从两翼包抄!给我追上去!”
“记住!打断他们的腿也好,砍断他们的手也罢!我只要……活口!”
“吼——!!!!”
差山荷,这位独臂的马来头领,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将手中的重斧高高举起,用他那沙哑的嗓音,发出了反攻的咆哮!
阮贵他手中的安南长刀向前一指!
两支由沙猊部落和红旗帮弟兄组成的的生力军,如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之钳,朝着那股正在溃散的黑色洪流,包围了上去!
那些早已无心恋战的伊班猎头者,在看到我们天罗地网般的包围圈之后,他们心中那最后一丝逃生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们绝望地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在了那片早已被他们自己同伴的鲜血浸透了的、冰冷的泥地之上。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方向的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西北方向,那冲天的黑烟,缓缓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我们红旗帮那代表着胜利的、急促的三声号角!阮舜朝、阮福、鲨七他们,显然也已彻底击溃了当面的敌人!
那里,我们最后的战斗,还在继续。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溃退的伊班人中,不知是谁,吹响了他们的号角。
“呜……呜……”
那号角声剩下一种充满了悲怆和投降意味的哀鸣。那声音远播,在夜空中响彻整个雨林。
这个声音,如同一个信号。
一批一批的伊班人,从黑暗的雨林中走了出来。他们扔掉了手中的兵器,高高地举起双手,然后,麻木地,跪在了地上。
他们,投降了。
我抓住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家伙,将他一把拖到了差山荷的面前。
“问他!”我的声音冰冷,“东北方向,是谁在带领进攻?有多少人?”
差山荷用马来土话,对着那个早已吓破了胆的头目,厉声盘问。
那个头目慌张了半天, 看着周围那些杀气腾腾的马来海盗和马兰诺族战士,又看了看地上那些被鬼猿撕碎的煞豹尸体,他才结结巴巴地说:
“是……应该是乌鲁首领。 他……他带领的是我们巴根根人勇士,大约有三千人!”
三千人!我心中一凛。
我问:“洪苦讴呢?”
“拿督劳勿……他没有来。”那个头目连忙摇头,“这场进攻,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现。”
我又惊又疑惑。洪苦讴,竟然没来?!
这么大的一场、足以决定整个婆罗洲北岸命运的决战,他这个“总帅”,竟然没有亲临?!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狠狠地盯着他!
那头目被我身上那股杀气,吓得屎尿齐流,他带着哭腔,拼命地辩解:“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大王饶命啊!”
“我就知道这些! 我们的察骨酋长,都……都给你们杀了! 那些煞豹骑兵,也全完了!这次,我们……是真的输了!”
我看着他那充满了极致恐惧的、不似作伪的眼神,缓缓地,松开了手。
这个时候,伊娜拉女王的声音,突然从长屋堡垒那最高的了望塔上传来!她的声音,借着某种土制的传声筒,清晰地响彻整个战场!
“看!东北方向!达雅克部落的人,撤退了!”
我举目望去, 用千里镜死死地锁定了那个方向!
果然,见到那边的丛林边缘,树木正在快速地晃动着! 那景象,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不顾一切地,朝着内陆深处拼命逃窜!
是小霸和梁炳的“水上骑兵”驰援奏效了!他们从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后方,给予了敌军主力致命的一击,彻底压垮了他们最后的斗志!
“好!!”
我心中的那块巨石,终于彻底落了地!
我从身旁的号角手手中,一把夺过那用巨型海螺制成的、代表着总攻的号角,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
“呜——!!!!!!!!!”
那充满了无尽杀意和胜利渴望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杀——!!!!”
伊娜拉女王亲自擂响了战鼓!
鲨七、阮舜朝、阮福所部西路军,陈添官和亚猜的中路军,还有我们东线军团,在听到总攻号角的瞬间,数千名红旗帮的精锐、沙猊族战士,马兰诺战士,朝着那些正从西北方向溃逃而来的达雅克人,狠狠地包抄了过去!他们的任务,不是追击,而是扎紧口袋!
经过一夜鏖战, 那喊杀声,追击声,惨叫声,整整持续了一夜。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这片土地时,整个河口三角洲后面的丘陵地带,早已尸横遍野。伊班猎头部落的尸体四处可见。
战斗,结束了。
鲨七和兄弟们押着七八百名俘虏, 浑身浴血地,拉回到长屋堡垒前面。 他那张本就粗犷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酣畅淋漓的快意!
“帮主!”他咧着大嘴,声音洪亮,“西北边那伙杂碎,一个都没跑掉!全给咱们堵住了!”
亚猜和陈添官也押着六百多人回来。
“帮主,”陈添官的声音有些沙哑,“中央战线的溃兵,大部分都已投降。只是……萨马奈那个狗贼,还是让他跑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而我们西南这边, 在差山荷和阮贵的围堵之下,则俘虏了超过一千五百人。
三路大捷!这一战,我们,赢了。
肾上腺素褪去。
一股如同山崩海啸般的疲惫,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我手中的双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这一夜,真是太惊心动魄了。 从诱敌,到炮战,到煞豹突袭,再到巫术对决,最后全线反攻……我的精神,早已绷紧到了极限。
“张帮主!”
莎华走了过来。 她那身素白的祭司长袍,在这片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依旧一尘不染。
我连忙挣扎着,想要起来感谢她。
“莎华小姐……”
这个时候,连伊娜拉女王都在几名亲卫的护卫下,走了过来。
“莎华祭司,”伊娜拉女王朝着莎华,行了一个庄重的抚胸礼,“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
“若非你及时赶到,破了察骨的血鸦巫术,又解了圣陵的诅咒,我方军心必乱。后果不堪设想。”
莎华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候,缇娜走过来,两眼红红。 她刚刚才去安抚和收敛那些战死的族人。
她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死死地盯着我的后背。
她咬着唇说:“保仔哥,你背上的伤口……”
直到此刻,我才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如同被毒蛇啃噬般的剧痛,从我的后心之处,疯狂地蔓延开来!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只摸到一片破碎的衣物和……一片粘稠的、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
是之前为了救她,硬扛了察骨那三道“怨魂”巫术所留下的伤。
莎华看着我背后的伤口,那双幽邃的眼眸微微一凝:“你中了血咒。不立刻净化,会侵入心脉。”
说着,她便举起了手中那根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珊瑚权杖。
“不用!”
一声清脆娇斥声,骤然响起!
缇娜竟一个箭步,挡在了我和莎华之间!
她警惕地看着莎华,那眼神,如同护食的小雌豹。
“我母亲, 是我们马兰诺族最受尊敬的大酋长!她……她可以帮保仔哥疗伤!”
伊娜拉女王看着自己女儿那副如同护食小猫般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她上前一步,轻轻地将缇娜拉到自己身后。
她笑着说:“缇娜,不要胡闹。 察骨的血巫术,歹毒无比,早已超出了我们马兰诺族草药和祷文的范畴,我解不了。”
她的目光,转向那个一身素白、神情淡然的神秘女祭司,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由衷的敬佩与请求。
“还是让莎华祭司来吧。”
缇娜听了, 脸上十分不情愿, 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但她也知道,母亲说的,是事实。她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却片刻不肯离开,眼睛依旧不离莎华,仿佛生怕她会对我不利。
莎华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她只是淡淡地看了缇娜一眼,说:“缇娜公主,你若不放心,便在一旁帮忙吧。”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张帮主,请你把上衣脱去。”
我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在弟兄们的帮助下,解开了身上那件早已被鲜血和污泥浸透得如同铁块般的破烂劲装。
我背后的伤口,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嘶——”
周围,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见我的整个后心之处,浮现出三道如同被鬼爪抓过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肉,没有流血,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死人般的青黑色!更有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正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顺着我的经脉,缓缓地,朝着我的心脏位置,蔓延而去!
莎华的眼神,猛地一凝!
她没有再有任何言语,举起手中的白色珊瑚权杖,杖顶那颗巨大的蓝色宝石,再次亮起了柔和的、如同深海之水般的光晕!
她没有用权杖直接接触我的伤口。只是用那散发着蓝光的杖顶,在我的伤口上方,凌空,缓缓地,画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神秘与和谐美感的……古老符文。
“Suci!”(净化!)
随着她口中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滋——!!!!”
一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冰块之上的刺耳声响,骤然响起!
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却又充满了净化力量的奇异能量,瞬间从我的后心涌入!与那股试图侵入我心脉的、阴冷的血咒之力,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后背之上,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却又凶险无比的神魔大战!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气,从我的伤口之中,被那股蓝色的净化之力,硬生生地,逼了出来!又在半空中,被彻底蒸发,化为虚无!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缕黑气,从我体内被彻底驱散之后,她那张一直如同冰山般平静的俏脸,瞬间变得煞白!娇躯一震,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之上滚滚而下!她手中的珊瑚权杖,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
“莎华祭司!”
“快!快扶祭司大人去休息!”伊娜拉女王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指挥着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将早已虚脱昏迷的莎华,抬了起来。
“看来……她昨晚为了破解圣陵的诅咒,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伊娜拉看着莎华那苍白的脸,声音中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保仔哥……你……你没事吧?”缇娜连忙上前,扶住我那同样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中充满化不开的关切。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后心之处,那股冰冷的剧痛,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充满了生命力的酥麻感。
我这条命,又被那个神秘的女人,救了一次。
然而,我没有时间休息。
我转过头,看着同样浑身浴血、疲惫不堪,但眼中却依旧燃烧着胜利火焰的陈添官和鲨七。
“添官!”
“在!”
“立刻通知下去!所有参战的弟兄,休息半天!”我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傍晚申时,包括香山洲那边的周先生在内,所有核心头领,集中到海鹰之厅!”
“我们……要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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