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鬼魅在跳舞。
影和一众下人早已被林若微以“需要静养”为由遣了出去。此刻，这间被死亡气息笼罩的殿宇，只剩下林若微和萧绝两个人。
萧绝依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那“七日绝”的药力还在他体内肆虐，让他看起来，就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林若微，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刃，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来看个究竟。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怒火。
“王爷，在您体内，除了‘焚心散’、‘蚀骨草’和‘幽冥炭’之外，还有第四种毒。”林若微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它很奇特，像一头冬眠的熊，潜伏在您的心脏附近，几乎没有任何活性。若非我今日用金针刺激您的心脉，恐怕永远也发现不了它。”
“冬眠的熊？”萧绝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度嘲讽的弧度，“林若微，你是在给本王讲童话故事吗？”
“童话？”林若微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童话里，没有这么恶毒的东西。王爷，您不觉得奇怪吗？您中的三种毒，每一种都足以致命，但它们却奇异地在您体内形成了一种平衡，让您苟延残喘了十年。这不像是要您死，更像是在……养着您。”
“养着本王？”萧绝的眼中，闪过些许杀意。
“没错。”林若微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就像一个农夫，养着一头珍贵的牲畜。他要的不是这头牲畜立刻死掉，而是要让它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而那第四种毒，就是那个‘农夫’，留在您身上的一道‘封印’。”
“封印？”
“它在压制着前三种毒的毒性，让它们不至于立刻爆发。同时，它也在缓慢地，与您的心脏融为一体。它在等一个时机。”林若微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诉说一个最黑暗的秘密，“等那个‘容器’准备好的时候，这道‘封印’，就会被解开。到那时，前三种毒的毒性，会和这第四种毒的力量，瞬间爆发。它们不会杀死您，而是会……彻底摧毁您的神魂，为新的神魂，腾出地方。”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在萧绝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这十年来，活得如此痛苦，却又死不掉。原来，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精心饲养的、等待被收割的“容器”。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屈辱和暴怒的滔天恨意，从他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啊——！”
他猛地坐起身，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床沿上。那坚硬的紫檀木，竟被他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若微。
“是谁！”
“是谁！”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太久的、绝望的野兽。
“我不知道。”林若微摇了摇头，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凝重，“这种下毒的手法，已经超出了我所知的任何医典和毒经。它更像是一种……邪术。一种结合了医、毒、蛊的，我不曾了解的领域。”
她顿了顿，看着萧绝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地说道：“王爷，现在，您明白了吗？柳丞相要的，不仅仅是皇位。他要的，是一个彻底被掌控的、属于他们自己的‘皇帝’。而您，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最完美的‘祭品’。”
萧绝瘫坐在床上，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雕像。
他笑了。
笑得凄凉，笑得绝望。
他这一生，都在与病魔斗争，与朝臣周旋，与命运抗争。他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端，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棋盘上，一颗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林若微。”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哀求的脆弱，“你……能解开它吗？”
那第四种毒，就像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要它还在，他就永远无法真正地，活成一个人。
林若微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俊美却脆弱的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
她缓缓地，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他那只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上。
“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一切的力量。
“但不是现在。”
“王爷，您要相信我。在我为您解开这道‘封印’之前，我们必须，先找到那个设下封印的‘魔鬼’。”
“然后，亲手，将它打入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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