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边关特有的、干冷的气息,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些许血腥,也吹散了林若微额上最后一滴冷汗。
她看着跪在面前,满眼都是敬畏与渴求的军医们,心中那因第一个病人死亡而留下的刺痛,似乎被这股迟来的暖流轻轻抚平。她太累了,累得连开口说话都觉得费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被意志力支撑的空壳。
“都起来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地上凉。”
张胡子老泪纵横,却固执地不肯起来,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神医,您不答应,老朽就跪死在这里!”
“我救不了死人,也教不会跪着的人。”林若微淡淡地说道,她的目光越过他们,望向远处那些在黑暗中闪烁的、如同鬼火般的营火,“我的医术,不是用来跪拜的,是用来做的。想学,就站起来,跟我一起做。”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张胡子身上,那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纯粹的、属于医者的专注:“张老,你经验最足,镇远将军的术后就交给你了。记住,每隔一个时辰,就要用烈酒擦拭伤口周围,千万不能碰水。如果他发烧,就用冷水擦拭他的额头和手心。明白吗?”
张胡子浑身一震,他没想到,这个刚刚还被他当众羞辱的“丫头”,在救了主帅之后,竟会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不仅是信任,更是一种传承,一种将一个士兵的性命,郑重托付的重量。
他猛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霍然起身,挺直了那因常年弯腰而有些佝偻的腰板,声音洪亮地应道:“老朽……明白!绝不辜负神医所托!”
“我不是神医,”林若微纠正道,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周围那些或躺或坐的伤兵,“我们,都是医生。”
她转身,看向那个一直沉默不语、脸色复杂的张参将。这个男人,从一开始的鄙夷和嘲讽,到现在的震惊和动摇,他的眼神像一幅正在变化的地图。
“张参将,现在,你可以把营地所有的伤兵都交给我了吗?”
张参将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那些军医眼中狂热的光,看着那个被救活的将军平稳的呼吸,再看看眼前这个浑身沾满血污、却挺直如松的年轻女人,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抱拳,深深地弯下腰,那姿态,不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发自内心的折服。
“林院使,从现在起,这镇远军大营里所有伤兵,生死皆由您一言而决!末将……愿为您效劳!”
这一夜,镇远军大营没有入睡。
火把被一支支点燃,将那片空旷的泥地照得亮如白昼。这里,不再是随意丢弃伤兵的等死之地,而成了一个喧嚣、紧张,却又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工地。
林若微没有休息。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亲自指挥着士兵们搭建帐篷,将它们按照红、黄、绿、黑四个区域严格分开。她让影一的人监督着,强迫每一个进入“医院”区域的人,都必须用烈酒洗手。
空气中,浓烈的腐臭味渐渐被刺鼻的酒味和草药味所取代。
张胡子带着他那群曾经不可一世的军医,像一群最谦卑的小学生,跟在林若微身后。他们看着她用最简单的方法处理伤口——用烈冲洗,用干净的布包扎;看着她为高烧的病人进行物理降温;看着她用一根银针,就止住了一个士兵的抽搐。
那些他们习以为常、甚至引以为傲的“祖传方子”,在林若微简洁而高效的操作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可笑。
“老朽这双拿惯了刀的手,倒不如个绣花的丫头稳当。”张胡子看着自己因常年劳作而微微颤抖的手,苦笑着对身边的年轻军医说。
“张师傅,那不是绣花,那是救命的功夫。”年轻军医的眼中,早已没有了半分轻视,只剩下灼热的光芒。
天亮时分,第一个奇迹诞生了。
一个被林若微处理过腿部伤口的士兵,在昏迷了一夜后,竟然奇迹般地退了烧。他睁开眼,看着头顶干净的帐篷,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不再是火烧火燎而是清凉的痛感,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当他看到林若微那张带着疲惫、却清亮如星的眼眸时,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我还活着?”
“活着。”林若微递给他一碗温水,“好好休息,你还能上战场杀敌。”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军营。
“活过来了!那个被抬进来半条腿都没了的王二狗,活过来了!”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林神医给他洗的伤口!”
“神医?她是神仙下凡啊!”
士兵们开始自发地聚集过来,他们不再围观,而是远远地站着,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看着那片被他们称为“希望之地”的区域。
接下来的几天,林若微几乎没有合眼。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战神,带领着她的“医疗队”,与死神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拔河。
她为一个手臂粉碎性骨折的士兵进行了复位和固定,那精准的手法让张胡子叹为观止。
她为一个腹部被刺穿、肠子流出的士兵进行了清创和缝合,当那个士兵第二天就能喝下米汤时,整个军营都沸腾了。
她的心像一台精密的天平,一端是生,一端是死,任何些许情绪的砝码都可能让天平倾覆。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死在她手上的第一个士兵,也不去想那个在路边等她的神秘女孩。她的大脑里,只有伤口、感染、出血、缝合……
她的名字,被士兵们口中一遍遍地念叨着。
从一开始的“林院使”,到“林神医”,最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一个全新的、带着无上敬意的称号,响彻了整个军营。
“战场女神!”
这个称号,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土地。
士兵们开始自发地维护“医院”的秩序,他们主动帮忙搬运伤员,帮忙烧水,帮忙清洗绷带。他们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有了对生的渴望。
“别怕,有林神医在,我们死不了!”一个新来的伤兵被抬进来时,他的同伴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地安慰道。
这句话,成了一句口号,成了镇远军大营里最动听的誓言。
军心,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凝聚。那些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神,重新燃起了火焰。他们开始相信,只要活着到了林若微面前,他们就还有明天。
这天下午,林若微刚刚完成一台手术,疲惫地靠在帐篷的柱子上。小桃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肉粥,那是张参将特意吩咐厨房为她做的。
她正要喝,影一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什么事?”林若微问,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警惕。
影一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用木头雕刻的小鸟。那小鸟雕得很粗糙,翅膀和尾巴都有些残缺,但它的姿态,却是展翅欲飞的。
林若微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只鸟,和那个神秘女孩怀里抱着的那个泥娃娃一样,都透着一种不祥的、诡异的气息。
“这是在一个伤兵的怀里发现的。”影一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他今天早上被送进来,腿上中了箭,已经昏迷。我们给他处理伤口时,发现了这个。”
林若微伸出手,将那只木鸟拿了起来。
木鸟的表面很光滑,显然是经常被人摩挲。它的触感冰冷,像一条毒蛇,顺着她的指尖,一直钻进了她的心里。
在木鸟的底部,她摸到了几个刻上去的、极其细微的字。
她将木鸟凑到眼前,借着火光,艰难地辨认着。
那是一行字,像用指甲硬生生刻上去的,字迹扭曲,充满了怨毒。
“你的第一个病人,还好吗?”
林若微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那个在路边倒下的女孩,那个被她判定为高烧的女孩,那个她以为只是阴谋开端的“病人”……
她,根本不是病人。
她是一个信使。
一个用生命来传递信息的、来自深渊的信使。
而她要传递的信息,现在才刚刚送到。
这只木鸟,不是警告。
而是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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