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夜凉如水。
那盏从入夜时就燃着的宫灯,此刻已经燃去了大半,灯油在灯盏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挣扎。
太子萧启,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空旷的殿内来回踱步。他脚下的金砖,被他的焦虑磨得发亮,映出他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桌上的参茶早已凉透,茶水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油,像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尊严。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紫檀木的桌案上。上好的木料应声裂开一道缝隙,就像他此刻摇摇欲坠的储君之位。
殿内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他身形清癯,穿着一身素色锦袍,脸上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眼神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正是国丈,方敬亭。
“殿下,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的声音,没有些许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方氏那个没用的东西,既然已经招了,我们就当断则断。”
“断?怎么断!”萧启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铁板,“林若微那个贱人,现在一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萧绝!他们很快就会动手,我们……我们死定了!”
方敬亭走到桌边,慢条斯理地提起那盏凉透的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殿下,你以为,我们的计划,只是区区一个‘共鸣香’吗?”他轻呷一口凉茶,缓缓道,“三十年的布局,如果连这点变故都承受不住,那方家……也该亡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终于抬起,直视着惊惶失措的太子。
“林若微知道,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好事?!”萧启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好事。”方敬亭的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她知道了,萧绝就知道了。萧绝知道了,他就会紧张,他就会调兵遣将,他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祭天大典的‘香’上。他以为,只要看住了香,就万无一失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些许毒蛇般的光芒。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天罗地网’,从来都不是用香织成的。”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叩响。一个身着禁军统领铠甲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他步履沉稳,腰间的佩刀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他就是禁军统领,赵全。
“国丈大人,殿下。”赵全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赵将军,起来吧。”方敬亭摆了摆手,语气像是在对待一个自家的下人,“都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三千名心腹已经换上巡防营的服饰,混入了城防各部。只要您一声令下,宫城九门,瞬间可破。”赵全的声音里,充满了嗜血的兴奋。
萧启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一个是他岳父,一个是他亲手提拔的将领,此刻他们却像两尊他完全陌生的神只,在商讨着如何颠覆整个江山。他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父皇……刚刚驾崩。”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些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凉,“我们现在就动手,这是……谋反。”
“谋反?”方敬亭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殿下,你错了。我们不是在谋反,我们是在‘清君侧’。萧绝勾结妖女,迷惑圣听,意图篡位。我们,是在为先帝,为大夏,剪除逆贼!”
他走到萧启面前,那只干瘦的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殿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成,你就是大夏真正的天子。败……”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萧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方敬亭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一旁杀气腾腾的赵全。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父亲将那块“脉息囊”塞到他妻子手中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一枚被推上棋盘的棋子,要么将死对方,要么,被碾碎成灰。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就按你说的办!”
方敬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转过身,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祭天大典上,那场由他亲手导演的、血流成河的盛大典礼。
“传令下去,”他冷冷地吩咐道,“祭天大典那天,当‘龙涎香’点燃之时……就是我们,动手之时!”
与此同时,乾安宫。
那股从偏殿里传来的、属于方氏的疯狂气息,已经被殿内清冷的、混合着草药与风雪的空气彻底涤荡干净。
林若微站在窗边,推开了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入她的肌肤,却让她那颗因震惊而狂跳的心,瞬间冷静下来。
她不是钥匙。
她是医生。
而一个医生的天职,就是在诊断出最恶毒的病症后,找到最有效的治疗方案。
萧绝就站在她的身后,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他的存在,像一座沉默的山,为她挡住了身后所有的风霜与黑暗。
“他们的网,已经撒开了。”林若微轻声说,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种即将解剖疑难杂症前的专注。
“我知道。”萧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影一已经传来消息,禁军营今晚有异动,赵全秘密调换了三个城门的守卫。”
“他们以为,这张网,是撒向我们的。”林若微缓缓转过身,看向萧绝。烛火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被擦亮的黑曜石,“但他们不知道,一张网,如果织得太密,反而会……困死自己。”
她走到一旁的书案前,那里,影一已经为她备好了一切。纸、笔、以及她刚刚要来的几十种珍稀药材。
“萧绝,”她拿起一支笔,蘸了蘸墨,声音冷静得像在书写一份病历报告,“现在,轮到我们织网了。”
她的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飞速地移动。她画的不是药方,不是阵图,而是一个个精准的人体穴位,和一条条复杂的药物反应路径。
“方家的计划,核心是‘共鸣香’和‘龙涎草’。他们赌我会为了救你,而主动去辨认那株‘龙涎草’。”她的笔尖,在一个名为“神阙穴”的位置上,重重地点了一下,“但他们忘了,能引发共鸣的东西,同样也能……引发阻断。”
“你的意思是?”萧绝的眼中,瞬间燃起了光芒。
“他们要用香,我们就用针。”林若微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我要你,在祭天大典之前,为所有萧氏宗亲,还有你,都种下一根‘镇神针’。”
“镇神针?”
“嗯。用特制的药液浸泡过的银针,刺入神阙穴。这根针本身无害,但它会在我指定的药物刺激下,瞬间在体内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届时,无论他们吸入什么‘共鸣香’,都无法与体内的‘血脉之钥’产生任何反应。”
萧绝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一个何等精妙、何等大胆的构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医术,这是在用人体,布下一个天衣无缝的阵法!
“那……引爆他们的‘催命符’呢?”萧绝追问。
林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放下笔,从药材堆里,拿起一株毫不起眼的、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
“就是这个。”她说,“‘紫颠茄’。它的花粉,本身无色无味,但一旦与‘龙涎草’的香气混合,在特定的温度下,就会产生一种神经毒素。这种毒素,对普通人无害,但对那些长期服用方家秘药、身体早已产生抗药性的人来说,就是最致命的催命符。”
“他们想让我辨认‘龙涎草’,我就偏要……在‘龙涎草’旁边,为他们种上这株‘紫颠茄’。”
“当祭天大典的火焰点燃,温度升高,香炉里的‘龙涎草’和‘紫颠茄’同时受热,无形无色的毒素,就会随着香火,飘向每一个方家的死士。”
“到那时,他们精心策划的‘神罚’,就会变成一场……只针对他们自己的、盛大的自焚。”
萧绝看着她,看着这个女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讲述着最疯狂、最致命的计划。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为她而沸腾。
他走上前,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若微……”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怕的妖精。”
林若微的身体,微微一僵。她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和那颗为她而剧烈跳动的心。她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
“萧绝,”她轻声说,“记住你答应我的。”
“什么?”
“你为我顶住天,我负责救人。”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这一次,我要救的,是整个天下。”
窗外,夜色正浓。
一张由权力和欲望织成的网,正在京城的上空,缓缓收紧。
而另一张,由智慧和医术织成的网,也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张开。
两张大网,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彼此交错,彼此对峙。
只等祭天大典那天,那第一缕晨光,来决定,究竟是谁……会成为谁的猎物。
林若微拿起那株紫颠茄,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那股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香气,钻入她的鼻腔。
她的眼中,闪过些许无人察觉的、属于医者的悲悯。
“对不起,”她对着那株小小的花,低声说,“为了救人,这一次,我必须……先当一次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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