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晨光，是带着药味的。
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被切割成一片片细碎的光斑，落在明黄色的地砖上，却驱不散殿内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香。林若微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殿外传来的一阵阵脚步声、叩拜声、汇报声。那些声音遥远得像是隔着一个世界，而她，则是这个世界之外的旁观者。
她的手，摊开在锦被上。这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是这双手，曾划开过人的肚腹，曾从死神手里抢回过无数生命，也曾……被烈火灼烧，在记忆里留下永不磨灭的焦痕。
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很久。仿佛想从这熟悉的掌纹里，找出那个曾经一无所有、只有仇恨的自己。
就在这时，那久违的、冰冷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响起。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已完成阶段性使命，精神境界与知识储备已达到临界值。】
林若微的身子微微一僵。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久到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曾是一个被“系统”选中的宿主。
那半透明的蓝色面板，再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但这一次，面板上不再是冰冷的任务列表和积分，而是一片温柔的、如同深海般缓缓流动的光晕。
【神医系统4.0版，任务结算中……】
【主线任务：重生复仇，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支线任务：自证清白，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隐藏任务：王府求生，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终极任务：定国安邦，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一行行文字，像她走过来的路，在光晕中缓缓浮现，又缓缓淡去。每一条，都带着血与火的记忆。
【最终评估：宿主林若微，你已超越系统的设定框架。你从最初的复仇者，成长为拯救者，最终，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开创者。你不再需要外部的引导和奖励，因为医者仁心，已成为你的本能；现代知识，已成为你的骨骼。】
林若微的心，像一间刚刚做完大手术的病房，清空了所有的器械和血污，只剩下消毒水过后的、干净而空洞的宁静。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最终任务已发布：医者仁心，泽被苍生。】
【任务描述：此任务无时间限制，无具体指标，无系统奖励。它将成为你一生的使命，融入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诊断，每一次挥刀。请用你所学，尽你所能，去照亮这个时代的黑暗，去减少这个时代的苦难。】
林若微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不是积分，不是技能，而是这样一句，将她所有行为都赋予意义的“使命宣言”。
【系统提示：由于宿主已完全内化系统核心功能，并建立独立的、完整的世界观与价值观，神医系统即将完成其历史使命，进行最终解绑。】
【解绑倒计时：10，9，8……】
那冰冷的机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近乎温度的柔和。
【宿主林若微，与你同行，荣幸之至。】
【……3，2，1。】
【系统解绑。再见。】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
那片笼罩在她脑海中的蓝色光晕，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刺眼的光芒，只是像一捧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温柔地、一片片地消融在空气里，最终，彻底归于虚无。
世界，安静了。
林若微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没有半分失落，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安宁。
她没有挽留，也没有惊慌。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蓝光消失的地方，像看着一位即将远行的故友。唇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极淡、极释然的笑意。
她自由了。
从被系统选中的那一刻起，她就获得了一副铠甲，也戴上了一副枷锁。而现在，铠甲与枷锁都已卸下。她不再是“宿主”，她只是林若微。
一个手握着屠刀，也手握着手术刀的，完整的林若微。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双手。这一次，她看到的不再是仇恨的工具，也不是系统的载体。她看到的，是一双属于她自己的、能创造未来的手。
“在想什么？”
萧绝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换下了一身染血的朝服，穿着一件玄色的常服，显得英挺而内敛。他走了进来，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立刻躬身退下。
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目光落在她摊开的双手上。
“你的手，在抖。”他说。
林若微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指尖，确实在微微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虚弱，而是一种……卸下重负后的、本能的反应。
她收回手，轻轻握成拳，然后又缓缓松开。
“不，”她抬起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脸上带着一种雨过天晴后的清亮，“它很稳。”
萧绝看着她，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但那种萦绕在她身上的、挥之不去的疏离感和悲戚感，正在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也更加强大的力量。
“身体好些了吗？”他问，声音放得很轻。
“嗯。”林若微点点头，然后忽然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萧绝，你觉得，什么是‘家’？”
萧绝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她会问这个。他沉吟片刻，认真地回答：“有人的地方，便是家。”
林若微摇了摇头。
她看着窗外那片被阳光照亮的、属于她的世界，轻声说：“以前，我以为家是一个地方，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屋檐。后来，我以为家是复仇的终点，是让仇人血债血偿后的解脱。”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萧绝的心。
“但现在我明白了，”她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完整的倒影，“家不是一个地方，也不是一个结局。家是……当你醒来时，知道有人在等你；当你累了时，知道有双肩膀可以靠；当你拿起手术刀时，知道有个人，会永远站在你身后，告诉你，剩下的，交给他。”
萧绝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终于被点亮的星海，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只是伸出手，将她冰凉的双手，一同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
“这里，”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是你的家。”
林若微笑了。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
她靠回到柔软的枕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那片被大火焚烧过的焦土，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嫩芽破土而出的迹象。
她知道，前路依旧漫长。要建医学院，要推行新政，要对抗整个时代的愚昧与偏见。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有了家，也有了最坚实的后盾。
而她自己的“系统”，才刚刚开始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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