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来了,说陛下请您去一趟南书房。”
慕容雪执书的手微微一顿。南书房是皇帝批阅奏章、召见近臣之所,比之上次的西暖阁,更具私密性与权柄意味。她放下书卷:“更衣。”
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玉簪。当她随着赵内侍走进南书房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临窗大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以及空气中浓郁的墨香。
司马锐正负手站在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闻言转过身。他今日未戴冠,只以一根墨玉簪束发,穿着玄色暗纹常服,眼下有淡淡的倦色,但目光锐利如常。他的视线在慕容雪仍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向她微微欠身的动作。
“伤可好些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关切,仿佛只是例行询问。
“谢陛下挂念,已无大碍。”慕容雪垂眸应答。
司马锐略一颔,目光转向窗外:“祭台之事,你受惊了。”他顿了顿,才转入正题,“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
他走回书案后,从一堆奏折中抽出一份,递给她:“看看。”
慕容雪心中疑惑,上前双手接过。展开一看,竟是一份弹劾兵部尚书李崇的密折,罗列其结党营私、贪墨边饷数条罪状,字字惊心。而奏折的末尾,赫然盖着御史台的红印。
她猛地抬头看向司马锐,心跳骤然加速。他为何给她看这个?是在试探她?还是……
“李崇在朝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这份折子,暂时动不了他。”司马锐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但祭台那一箭,已让不少人心生疑虑。朕需要再加一把火。”
他踱步到窗边的棋枰前,上面已摆好一副残局,黑白子纠缠厮杀,形势微妙。“会下棋吗?”他忽然问。
慕容雪看着那棋局,又想起雨亭对弈的惨败,谨慎道:“略知皮毛,不敢在陛下面前卖弄。”
司马锐执起一枚黑子,并未落下,只在指尖摩挲:“棋道如政道,有时看似弃子,实为争先。”他抬眸,目光如炬地看向她,“慕容雪,朕给你一个选择。”
书房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声。
“三日后,朕会在麟德殿设小宴,款待此番北征有功的将领及朝中重臣。”司马锐的语气不带丝毫波澜,“李崇亦在席中。朕要你出席。”
慕容雪指尖一颤,几乎拿不稳那份奏折。让她出席?在那些双手可能沾满她族人鲜血的功臣宴上?
“陛下要妾身……做什么?”她的声音干涩。
“什么都不必做。”司马锐落下黑子,棋局瞬间逆转,白子一大片陷入绝境,“你只需坐在朕为你安排的位置上,穿着朕赏你的衣裳,出现在他们面前即可。”
他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缓缓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某些人最大的提醒和……拷问。朕要看看,谁会坐不住,谁会主动跳出来。”
原来,她依旧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子。一颗用来搅乱对手心神、引蛇出洞的棋子。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将她藏在暗处,而是要将她置于明处,置于众目睽睽之下,置于可怕的刀光剑影之中。
屈辱和寒意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慕容雪没有立刻拒绝或感到愤怒。祭台之后,她已明白,在这旋涡中心,单纯的愤怒和恐惧毫无用处。
她看着棋局上那片被放弃的白子,又想起那日他推开她时,手臂上被箭矢划破的伤口。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将她卷入更深的局中,却也给了她一个看清敌人、甚至……或许有机会做点什么的机会。
“妾身……”她深吸一口气,迎上司马锐审视的目光,“需要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李崇?还有……我阿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明确地向他提出条件。
司马锐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审视。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可知,为何朕留你至今?”
慕容雪沉默。因为她有用?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趣?
“因为你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不输男子的韧性和清醒。”司马锐的声音低沉下去,“朕需要的,不是一只只会依附的雀鸟,也不是一把充满仇恨、容易反噬的利刃。”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慕容雪,证明给朕看,你的价值,不止于一颗美丽的棋子。”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仍带着药气的鬓角,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三日后,让朕看到你的选择。也让你自己看看,这盘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他的触碰一触即分,却让慕容雪浑身僵住。那温度冰冷却灼人。
她缓缓跪下行礼,声音异常平静:“妾身……遵旨。”
退出南书房时,夕阳的余晖将宫道染成血色。慕容雪握紧了袖中的手,那份弹劾李崇的密折仿佛烙铁般烫着她的掌心。
司马锐将选择权抛给了她。是继续做一枚被动承受命运的棋子,还是……尝试去握住那微乎其微的、落子的机会?
三日后,麟德殿。那将是她第一次,主动走入这帝国的权力核心,面对那些决定了她和族人生死的敌人。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这深宫中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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