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在榻边守了一夜。
天色将明未明时,司马锐的高热终于退去,转为低烧,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御医诊脉后,长长舒了口气,擦着额角的汗低声道:“万幸,万幸!最凶险的关头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好生静养便是。”
赵内侍和满殿的宫人闻言,几乎要虚脱过去,看向慕容雪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慕容雪紧绷了一夜的神经骤然松弛,才感到浑身酸软,几乎站立不稳。她想抽回被司马锐紧握了一夜的手,却发现他即便在昏睡中,力道依旧很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姑娘,您也累坏了,去偏殿歇息片刻吧,这里有老奴守着。”赵内侍上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慕容雪摇了摇头,看着司马锐沉睡中依旧略显苍白的脸,轻声道:“无妨,我等他醒来。” 她怕自己一走,他又会陷入不安。
赵内侍不再劝,默默退下,示意宫人都轻手轻脚地退出内殿。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龙榻之上。慕容雪就着这微光,仔细端详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褪去了帝王的威严和凌厉,此刻的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病弱的疲惫,下颌冒出些许青茬,竟有几分寻常男子的脆弱。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如此长久地看过他。心口某个坚硬的地方,悄然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锐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初时还有些迷茫,待看清守在榻边、眼下带着淡淡青影的慕容雪时,他怔住了。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高热的煎熬,冰冷的绝望,还有那只始终握着他、带给他一丝清凉和安心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慕容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颊微热,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紧紧地握住。
“你……守了一夜?”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慕容雪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许久,司马锐才低声道:“朕以为……你再不会来了。”
慕容雪的心猛地一酸。她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昨夜的脆弱,却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试探,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复杂难辨的情愫。
“陛下因我而伤,我岂能不来?”她轻声道。
“只是……因为朕为你而伤?”司马锐追问,目光灼灼。
慕容雪沉默了片刻,避开了他直接的视线,转而看向他包扎的手臂,声音轻得像叹息:“陛下……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若重来一次,朕依旧会那么做。”司马锐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带着冰后的微凉,却让慕容雪感到一阵滚烫,“慕容雪,看着朕。”
她被迫抬起眼,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眸中。
“告诉朕,”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经过昨夜,你的答案,可曾改变?”
他在问,在生死边缘徘徊之后,在她守了他一夜之后,她是否还坚持当初的拒绝。
慕容雪的心跳如擂鼓。她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里面映着她自己惶惑不安的倒影。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昨夜看着他与高热搏斗、命悬一线时的恐惧和心痛,是如此真实,真实到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恨意或许仍在心底某个角落,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滴在他抚着她脸颊的手上。再睁开时,眼中虽仍有挣扎,却多了一丝认命般的释然。
“陛下……”她声音哽咽,“你赢了。”
赢了她固守的防线,赢了她试图维持的尊严和距离。
司马锐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翻涌着巨大的波澜,有释然,有心痛,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他手臂用力,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动作牵扯到伤口,他闷哼一声,却依旧没有松开。
慕容雪僵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自己守夜留下的清冷气息。这个拥抱,不带情欲,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两颗被迫靠近的心的相互慰藉。
“不是输赢,”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来一阵战栗,“慕容雪,朕要的,从来不是你的臣服。”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朕要的,是你。”
慕容雪将脸埋在他肩头,泪水浸湿了他明黄色的寝衣。宫檐下,传来清晨第一声鸟鸣。
天,终于亮了。
(第三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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