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锐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宿醉带来的剧痛侵袭着他的额角,他闷哼一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含章阁内殿,以及……坐在窗边榻上,正就着晨光安静看书的慕容雪。
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醉后的失态、袒露的脆弱、不受控制的质问,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着头皮,令他眉头紧锁。
“陛下醒了?”慕容雪听到动静,放下书卷,起身走了过来。她神色平静如常,仿佛昨夜那个被帝王醉语搅乱心湖的人不是她。她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醒酒汤,递到他面前,“高公公备了醒酒汤,陛下用些吧,会舒服点。”
司马锐没有立刻去接,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中找出一丝裂痕,一丝嘲讽,或是一丝得意。然而,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与关切,与平日并无二致。
这种平静,反而让司马锐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她怎么能如此平静?难道昨夜他那番剖白,在她听来,只是一个醉汉的笑话吗?
“昨夜……”他开口,声音因宿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朕醉了,说了些胡话。”
慕容雪将醒酒汤又往前递了递,语气温和:“陛下日理万机,偶尔小酌解乏,也是常情。酒后之言,做不得数的,妾身明白。”她轻描淡写,将昨夜那些惊心动魄的言语,归结为无需挂怀的“胡话”。
司马锐盯着她,接过那碗汤,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不适,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的烦躁。她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他感到挫败。她用一个“做不得数”,轻易地化解了昨夜的尴尬,也堵住了他任何想要继续试探或解释的意图。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将空碗递还给她,掀被下榻。早有宫人捧着龙袍候在一旁。慕容雪自然地接过,亲自为他更衣。她的动作轻柔熟练,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他的肌肤,带着微凉的触感。
司马锐垂眸,看着她低眉顺目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昨夜那种想要靠近又害怕被看轻的复杂心绪再次涌上。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正在为他系腰带的手。
慕容雪动作一顿,却没有挣脱,只是抬起眼,略带询问地看向他。
“雪儿,”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刚醒的慵懒和不容置疑,“朕的话,并非全是醉语。”
慕容雪的心微微一颤,面上却依旧平静:“陛下金口玉言,妾身自当谨记。”她巧妙地避开了他话语中的深意,只将其理解为帝王寻常的训诫。
司马锐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松开了手。他穿戴整齐,又恢复了那个威严莫测的帝王模样。离开前,他驻足殿门,回头道:“年关事忙,朕或许来得少些。你……安心待着。”这次,“安心待着”少了之前的冷硬,倒像是……一句嘱咐。
“是,妾身恭送陛下。”慕容雪福身行礼。
司马锐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晨光中。
慕容雪直起身,走到窗边。一夜风雪已停,朝阳初升,将皑皑白雪映照得一片璀璨。雪霁天晴,却寒意更甚。
她抚上窗棂,指尖冰凉。司马锐最后那句话,是在安抚她?还是在提醒她安分守己?昨夜的真言与今朝的冷静,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许,都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既有常人的情感软肋,更有凌驾一切的冷酷算计。
她不能沉溺于那片刻的脆弱示好。父亲的冤屈、自身的处境、暗处的敌人,都容不得她有丝毫松懈。司马锐的“在意”,是蜜糖,也是砒霜。
“才人,”锦书悄声进来,面带忧色,“方才陛下离开时,脸色似乎不大好……”
慕容雪收回思绪,淡淡道:“无妨。陛下操劳国事,难免疲惫。”她转身,看向案上那局未下完的残棋,目光渐沉,“去打听一下,今日朝会上,关于北狄之事,可有什么新的动向。”
温情脉脉的面纱已然揭下,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博弈。雪后初晴,正是看清道路的好时机,却也意味着,冰雪消融时,隐藏的污秽与陷阱,也将一一显现。
(第六十七章 完)
喜欢五胡烽烟起:北望神州血与火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五胡烽烟起:北望神州血与火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