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紫霞苏与疫病
暮色漫过西坡时，林悦正在试播区给紫霞苏松土。新出土的芽尖沾着露水，在薄暮里泛着微光。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压抑的咳嗽——是周奶奶的孙子虎娃，跑得跌跌撞撞，衣襟上沾着泥土。
“林大夫！”虎娃扑到篱笆边，喘得说不出话，“我奶奶……她咳得呕出血了！”
林悦的心猛地揪紧。周奶奶的老寒腿她治过，可咳血却是头一回。她抄起药箱就跑，药箱里的银针和陶罐叮当作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周奶奶蜷缩在炕角，苍白的脸几乎要陷进枕头里。她的咳嗽像破风箱，每一声都带着腥甜的血沫。林悦搭脉时，指尖触到紊乱的脉象，混着股诡异的燥热——这不是普通的风寒。
“这两天吃了什么？”林悦翻开周奶奶的眼皮，眼白泛着不正常的红。
“就……就喝了隔壁送来的紫苏汤。”周奶奶的声音像漏风的破笛，“说是能治咳嗽……”
林悦瞳孔骤缩。隔壁？西坡种紫苏的就他们几家，难道是紫霞苏？她冲出屋门，抓了把周奶奶家的紫苏叶——叶背泛着诡异的乌紫，叶脉里凝着暗褐的血点。
“这是串叶苏！”沈青举着叶子从院里跑来，声音发颤，“去年王大爷家的牛吃了，吐了三天白沫！”
串叶苏有毒，尤其叶脉里的汁液，会腐蚀人的内脏。林悦转身往灶房跑，药箱里的甘草片叮当作响：“沈青，去挖鲜紫霞苏根！快！”
紫霞苏的根须能解百毒，这是张师傅信里提过的偏方。林悦用石臼把根捣成泥，混着蜂蜜灌进周奶奶嘴里。沈青举着油灯，灯光在周奶奶蜡黄的脸上晃动，像摇晃的鬼火。
“去找王大爷！”林悦突然想起，“他种过串叶苏，肯定知道解药！”
王大爷拄着拐杖赶来时，周奶奶已经陷入昏迷。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这是老辈传下来的解毒散，用紫霞苏叶拌着……”
林悦把解毒散撒在周奶奶的伤口上，药粉渗进皮肤时，竟发出“滋滋”的轻响。窗外传来闷雷，雨点砸在窗纸上，像谁在叩门。
后半夜，周奶奶终于咳出几口黑血。林悦守在炕边，用紫霞苏的嫩芽给她擦手心，药香混着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里漂浮。沈青在灶房熬药，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
“林大夫，”周奶奶忽然抓住她的手，“你说……这串叶苏怎么会混在紫霞苏里？”
林悦沉默。串叶苏和紫霞苏幼苗本就相似，若有人故意……她不敢往下想。
天蒙蒙亮时，王大爷在西坡发现了被踩坏的试播区。新出土的紫霞苏嫩芽被连根拔起，土坑里扔着几株串叶苏——这分明是有人蓄意破坏。
林悦蹲在坑边，指尖触到潮湿的泥土。泥土里混着半截带血的指甲，指甲缝里嵌着串叶苏的汁液。她忽然想起虎娃说，周奶奶发病前，曾看见有黑影在试播区晃悠。
“是北地的人。”王大爷压低声音，“我听货郎说，北边闹了时疫，有人南下找解药……”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张师傅信里的预言应验了？她握紧药锄，指尖被木柄硌得生疼。远处传来牛车的吱呀声，又一个咳嗽不止的村民被抬进院子——他的症状和周奶奶一模一样。
雨停了，试播区的泥土泛着诡异的光。林悦翻开签到簿，笔尖在纸上洇开团墨：“串叶苏毒发，周奶奶重伤。北地时疫南下，紫霞苏成救命草。”
她忽然想起老茶匠的话：“草木无情，可人心有欲。”窗外，沈青正把新采的紫霞苏根须泡进药锅，蒸汽裹着药香，在晨光里散成淡雾。林悦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林悦将签到簿合上，指尖还残留着墨迹的微凉。她望向院外，晨曦正一点点驱散薄雾，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北地时疫、蓄意混入的串叶苏、被破坏的试播区……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林大夫，又有人发病了！”沈青从外面跑进来，裤脚沾着泥，脸上带着惊慌，“是村东头的李木匠，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咳得直不起腰，跟周奶奶一个症状！”
林悦心头一紧，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有人发病，显然不是偶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投毒，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疫病传播。
“紫霞苏根还有多少？”林悦问道。目前看来，紫霞苏根是唯一有效的解药，必须尽快备足。
“王大爷带来的解毒散里用了不少，我刚去试播区看了，被踩坏的紫霞苏还能抢救出一些根须……”沈青的声音越来越低，试播区被破坏，意味着他们的“解药库”也岌岌可危。
林悦转身往试播区跑，沈青紧随其后。一路上，不断有村民匆匆跑过，神色慌张，咳嗽声此起彼伏，像一首绝望的交响曲。
试播区里一片狼藉，紫霞苏幼苗被踩得东倒西歪，泥土里混杂着串叶苏的残枝败叶。林悦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还能辨认出的紫霞苏根须挖出来，根须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带着淡淡的药香。
“这些够救几个人？”沈青看着她手里一小捧根须，声音发颤。
“最多三个。”林悦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知道，这远远不够。
就在这时，王大爷拄着拐杖，带着几个村民匆匆赶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些紫霞苏的根和叶。
“我让大家伙儿把自家种的紫霞苏都挖来了！”王大爷喘着气，脸上带着焦急，“不管用不用得上，先凑着！”
林悦看着眼前堆积起来的紫霞苏，眼眶有些发热。这些村民平日里或许会为了几寸土地争执，可在危难面前，却能不约而同地伸出援手。
“王大爷，您知道这些串叶苏是从哪儿来的吗？”林悦问道，她必须找到源头，才能阻止更多的人中毒。
王大爷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前几天我看见几个外乡人在西坡转悠，说是来收购草药的，当时没在意……”
“外乡人？”林悦和沈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长什么样？”
“领头的是个高个子，左眉上有个疤，说话带着北地方言……”王大爷努力回忆着。
林悦心中有了计较，她站起身：“沈青，你带着大家把紫霞苏根须收集起来，按刚才的方子熬药，先救发病的人。王大爷，您知道那些外乡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好像往南山坳去了，那里有片老林子，他们说要去采一种‘血叶草’……”
“血叶草？”林悦从未听过这种草，多半是他们的借口。
“我去南山坳看看，你们守好这里，千万别让村民再乱挖试播区的紫霞苏了！”林悦叮嘱道，抓起一把刚挖的紫霞苏根须就往南山坳跑。
南山坳的林子很密，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零星光斑。林悦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忽然，一阵细微的谈话声传来，她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
“大哥，这串叶苏的毒性比咱们想的还厉害，已经放倒好几个了……”一个声音说道，带着得意。
“哼，等他们都病倒了，这试播区的紫霞苏就都是咱们的了！到时候带回北地，就能解时疫，咱哥几个就是大功一件！”另一个声音带着狠劲，正是王大爷描述的那个左眉有疤的人。
“那紫霞苏真有那么神？”
“当然！我爹就是因为没找到足够的紫霞苏，才……这次咱们一定要多弄点回去！”
林悦握紧了拳头，果然是这些人搞的鬼！他们不仅带来了时疫，还想用串叶苏毒害村民，霸占紫霞苏！
她悄悄绕到他们身后，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石头。就在那高个子弯腰挖着什么的时候，林悦猛地冲了出去，石头狠狠砸在他的后颈。
“呃！”高个子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旁边的几个人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林悦，顿时怒目而视：“臭丫头，敢偷袭！”
林悦毫不畏惧，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绝不能让他们跑了。她将手里的紫霞苏根须往地上一撒，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抓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朝着最近的人打去。
“抓住她！”剩下的人反应过来，纷纷扑了上来。
林悦虽然身手灵活，但毕竟是女子，很快就被逼到了死角。她看着步步逼近的外乡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青带着王大爷和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赶了过来，手里都拿着锄头木棍。
“住手！”沈青大喝一声，将林悦护在身后。
外乡人见对方人多势众，顿时慌了神。其中一个想跑，却被王大爷一拐杖绊倒，其他人也很快被制服。
“说！你们还有多少串叶苏？藏在哪儿了？”林悦走到被打晕的高个子面前，冷冷地问道。
高个子被冷水泼醒，看着周围愤怒的村民，终于怂了，哆哆嗦嗦地说：“在……在西坡的山洞里，还有……还有一大捆……”
林悦立刻让沈青带着几个人去西坡山洞搜查，自己则留下来看管这些外乡人。
没过多久，沈青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捆串叶苏，脸色铁青：“太过分了！他们竟然藏了这么多，还准备往井里扔！”
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愤怒地围了上来，要不是林悦拦着，恐怕那几个外乡人就要被活活打死。
“把他们捆起来，交给公安。”林悦说道，她知道，这些人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夕阳西下时，发病的村民在紫霞苏解药的作用下，病情渐渐稳定下来。周奶奶也醒了过来，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能说话了。
试播区里，村民们自发地帮忙补种紫霞苏，虽然动作生疏，却格外认真。林悦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这场疫病，因人心的贪婪而起，却也因人心的善良而消弭。紫霞苏不仅解了串叶苏的毒，更凝聚了大家的心。
沈青走到她身边，递过来一碗刚熬好的紫霞苏汤：“喝一口吧，王大爷说这汤能安神。”
林悦接过碗，温热的汤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药香。她望向远处的夕阳，晚霞染红了天际，像一幅绚丽的画卷。
“沈青，你说，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吗？”林悦轻声问道。
沈青沉默片刻：“或许会吧。但我知道，只要咱们心齐，就什么都不怕。”
林悦笑了，她知道沈青说的是对的。人心或许有欲，但也有光。就像这紫霞苏，既能被坏人利用，也能成为救人的良药，关键在于使用者的本心。
她翻开签到簿，在新的一页写下：“北地外乡人投毒，串叶苏祸乱村庄，赖紫霞苏与众人之力，疫病得控。人心之恶，可驱草木为刃；人心之善，亦能化草木为药。”
写完，她合上签到簿，将其小心翼翼地放进药箱。夕阳的余晖洒在药箱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林悦知道，这场关于紫霞苏的风波已经过去，但生活还在继续，新的挑战或许就在不远处。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明白，只要守住本心，团结身边的人，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试播区的紫霞苏在晚风里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惊心动魄的故事，也预示着未来的希望。林悦相信，等到明年春天，这里一定会长满郁郁葱葱的紫霞苏，而村庄，也会恢复往日的宁静与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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