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的肿痛在红花油和短暂休息的双重作用下,终于缓慢地消退了。虽然走动时依旧有些隐隐作痛,但苏茉莉已经无法再安心待在地窝子里。李金凤那如同淬了冰碴子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偷闲的代价是她支付不起的。
她重新回到了三号基坑的作业面。迎接她的,是比以往更加繁重和苛刻的任务分配。李金凤似乎将因通报批评而积攒的所有怨气,都变本加厉地倾泻到了茉莉身上,专挑那些最耗体力、最磨时间的脏活累活派给她。
“苏茉莉,今天你把这段排水沟里的淤泥清了!用手掏!”李金凤指着一段因为前几日暴雨而堵塞、散发着恶臭的沟渠,嘴角噙着一丝恶意的笑。
茉莉看着那乌黑粘稠、漂浮着各种杂物的淤泥,胃里一阵翻腾。她没有争辩,默默地拿起铁锹和土筐,挽起裤脚,脱下那双笨重的劳保鞋,赤脚踩进了冰冷刺骨、滑腻恶心的淤泥里。
每弯下一次腰,用手将粘稠的淤泥连同里面的碎石、烂草一起捧进土筐,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冰冷的淤泥没过她的小腿,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心直窜上来。恶臭几乎让她窒息,她只能紧紧闭着嘴巴,用鼻子微弱地呼吸。
周围传来其他女工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我的天,这活儿哪是人干的……”
“李班长这也太狠了……”
“谁让她得罪了人呢……”
桂兰婶子想过来帮忙,被李金凤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茉莉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弯腰、掏泥的动作。额头的汗水混着溅起的泥点,在她脸上糊了一层又一层。纤细的腰肢因为长时间保持弯曲的姿势而酸痛欲裂,赤脚踩在碎石和杂物上,传来阵阵刺痛。
她感觉自己就像这淤泥里挣扎的虫豸,卑微,肮脏,随时可能被淹没。
就在这时,孙干部那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坡顶。他这次没有大声吆喝,而是径直走向正在监工的李金凤,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李金凤的脸色先是惊愕,随即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阴沉地瞥了淤泥沟里的茉莉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在孙干部带着几分官威的注视下,不甘愿地闭上了嘴。
孙干部清了清嗓子,朝着作业面喊道:“苏茉莉同志,上来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茉莉茫然地直起几乎僵硬的腰,赤着沾满乌黑淤泥的双脚,踉跄着从沟渠里爬上来。冰冷的空气接触到湿漉漉的裤腿和双脚,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孙干部?”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孙干部。
孙干部脸上又堆起了那种程式化的、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苏茉莉同志,经过连部研究决定,鉴于你……嗯,吃苦耐劳,表现尚可,现调派你到工地指挥部食堂,担任帮厨工作。即刻报到!”
帮厨?!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不仅炸蒙了茉莉,也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听的女工们目瞪口呆!
指挥部食堂!那可是整个工地最好的去处之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用在基坑里拼死拼活,还能接触到……那些高高在上的首长和干部!虽然只是个帮厨,但那也是多少人挤破头都争不来的轻省活儿!
李金凤的脸色瞬间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向茉莉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凭什么?!这个狐媚子,这个害她被批评扣钱的贱人,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提拔”?!这一定是赵团长!一定是他!
不仅仅是李金凤,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同样的念头。看向茉莉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嫉妒、探究,以及更加深沉的鄙夷——果然,还是靠那张脸爬了上去!
茉莉自己也完全懵了。指挥部食堂?帮厨?这突如其来的调令,让她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看向孙干部,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除了那公式化的笑容,什么也捕捉不到。
“孙干部,我……我笨手笨脚的,怕干不好食堂的活儿……”她试图推拒,潜意识里觉得这看似“好事”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漩涡。
“这是组织上的决定!”孙干部脸色一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让你去就去!收拾一下,马上跟我去食堂报到!”
说完,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去收拾。
茉莉站在原地,只觉得那一道道或嫉妒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拒绝,只会让处境更加艰难。
她默默地走到一边,就着沟渠里稍微干净点的水,胡乱冲洗了一下手脚和裤腿上的污泥,穿上那双冰冷的劳保鞋,甚至来不及回地窝子换身干净衣服,就在李金凤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和众人复杂的注视下,低着头,跟着孙干部,离开了这片让她身心俱疲的基坑。
指挥部食堂设在几排相对规整的砖瓦平房里,与民工们简陋的窝棚和地窝子形成了鲜明对比。还没走近,就能闻到里面飘出的、与民工食堂截然不同的饭菜香气——那是实实在在的油腥味和粮食的香味。
食堂里忙碌而有序。几个穿着白色(虽然有些发黄)围裙的炊事员正在巨大的灶台前忙碌着,切菜声、炒菜声、蒸汽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
孙干部将茉莉带到一个看起来是食堂管理员的中年胖子面前:“老马,这是新来的帮厨,苏茉莉。赵团长亲自点名调过来的,你安排一下。”
马管理员抬起眼皮,挑剔地上下打量了茉莉一番,目光在她虽然冲洗过却依旧难掩狼狈的衣着和沾着泥点的脸上停留片刻,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优越感。
“行了,知道了。”马管理员懒洋洋地指了指角落一堆堆积如山的土豆和萝卜,“先去把那堆菜削了皮,洗干净。手脚麻利点,耽误了首长们开饭,你可担待不起。”
没有欢迎,没有指导,只有冷冰冰的命令和毫不掩饰的轻视。
茉莉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走到那堆蔬菜前,拿起一个满是泥土的土豆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削皮刀,找了个小板凳坐下,开始笨拙地削皮。
相比于基坑里拼体力的劳作,削土豆皮确实轻松了许多。但食堂里的气氛却让她感到另一种压抑。那些正式的炊事员似乎自成一体,对她这个新来的、尤其是“有名”的帮厨,带着明显的排斥和距离感,偶尔交头接耳,投来的目光也充满了审视和议论。
她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别人领地的异类,浑身不自在。
然而,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这调令背后的含义。赵振国……他到底想干什么?将她从最苦最累的一线调到这里,是怜悯?是补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她一边机械地削着土豆,一边心乱如麻。
傍晚,食堂开饭前最忙碌的时刻。茉莉被指派去清洗一大摞油腻的碗碟。冰冷的水,刺鼻的碱水,让她手上原本就没好利索的伤口再次刺痛起来。
就在她埋头苦干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她下意识地抬头,心脏猛地一缩——是赵振国!
他似乎是来检查食堂工作的,身边跟着警卫员小张和马管理员。马管理员正点头哈腰地汇报着什么。
赵振国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整个食堂,最后,落在了正在水槽前、双手浸泡在碱水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茉莉身上。
他的目光依旧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她的手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里,旧的伤痕和新的红肿在碱水的浸泡下格外刺眼。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对她点头,仿佛她只是这食堂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听完马管理员的汇报,他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冷硬挺拔的背影。
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茉莉清晰地听到,他用一种不高不低、却足以让附近几个人听清的语气,对马管理员吩咐道:
“新来的帮厨,按规定安排工作就行。她是来劳动的,不是来享福的,不必特殊照顾。”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茉莉头顶浇下,瞬间凉透了她的心。
原来……是这样。
这不是提拔,不是照顾。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一种划清界限的宣告。他将她调离苦役般的基坑,或许有那么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为了避免她再出意外,或者,是为了将她置于一个更容易“管理”和“观察”的位置。同时,他当众撇清关系,杜绝任何可能的流言。
他是在用行动告诉她: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我或许会出于责任保你不死,但绝不会给你任何不该有的妄想。
茉莉低下头,看着自己在碱水里泡得发白起皱、伤痕累累的双手,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原来,从深渊到“天堂”的这一步,并非救赎,而是另一个更加精致、却也更加冰冷的牢笼。
她用力搓洗着手中的碗碟,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困惑和那一点点不该有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悸动,都随着油腻的污水,一同冲走。
灶膛里的火光在她低垂的眼眸中跳跃,映不出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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