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工地上依旧机器轰鸣，但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带着期盼和喜悦的躁动气氛，却在空气中悄然弥漫。下午，下工的哨声比平日早吹响了一个小时，指挥部宣布：除夕夜，全体休息，共度佳节！
整个工地瞬间沸腾了！民工们说笑着，打闹着，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工具，收拾场地，然后像潮水般涌向各自的工棚和食堂。他们要抓紧这难得的闲暇，洗去一年的疲惫，换上最干净的衣服，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食堂里，更是忙得像开了锅的饺子。几口大灶火力全开，蒸笼冒着滚滚白汽，油锅滋啦作响，浓郁的饭菜香气混合着炸货的焦香，勾得人馋虫直冒。
苏茉莉系着围裙，和胡彩霞一起，在灶台前指挥若定。
“粉条白菜炖肉出锅！”
“炸鱼块好了，小心烫！”
“麻叶、馓子再炸一笊篱！”
女工们穿梭忙碌，将一道道精心准备的菜肴分装到一个个大盆里。虽然没有了预想中充足的带鱼，但红烧肉管够，粉条炖肉喷香，金黄的炸鱼块点缀其间，自家炸的麻叶、馓子酥脆可口，还有用红薯和有限白糖做的拔丝红薯，亮晶晶地诱人。这顿年夜饭，在物资有限的条件下，已经堪称丰盛！
夜幕降临，工地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各连队的工棚和食堂里，人声鼎沸，笑语喧天。大家以班组为单位围坐在一起，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粗糙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的笑容。
茉莉和食堂的女工们忙完了最后一道菜，也围坐成一圈。老王头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小壶地瓜烧，给每人倒了小半碗：“来！咱们也辛苦一年了，今天破例，都喝点，暖暖身子，辞旧迎新！”
大家笑着举起碗，虽然只是廉价的土酒，但此刻喝在嘴里，却觉得格外甘醇。
“祝咱们工地来年顺利通水！”
“祝大家身体健康，家里都好！”
“祝咱们茉莉主任，越来越漂亮，前程似锦！”
美好的祝愿在欢声笑语中碰撞。茉莉小口抿着辛辣的地瓜烧，脸颊泛起红晕，心里被这集体的温暖填得满满的。
就在这时，孙干部陪着赵振国和其他几位指挥部领导，来到食堂给大家拜年。
“同志们，过年好！”
“团长来了！”
大家纷纷站起身，热情地打招呼。
赵振国今天没穿军装，换了一件半旧的深蓝色中山装，少了些许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温和。他目光扫过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和桌上虽然简单却充满心意的饭菜，微微颔首。
“大家辛苦了！”他的声音在喧闹中依旧清晰沉稳，“过去一年，同志们为了工程建设，流血流汗，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代表指挥部，感谢大家！这杯酒，敬各位！”他端起孙干部递过来的一碗酒，向众人示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敬团长！”
“敬指挥部！”
众人激动地举碗回应，气氛更加热烈。
领导们挨桌向大家敬酒，说着鼓励和祝福的话。当走到茉莉她们这一桌时，赵振国的脚步微微停顿。
他看着茉莉因为喝了点酒而更加红润娇艳的脸庞，和那双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眼睛，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苏茉莉同志，辛苦了。”他端起酒碗。
“不辛苦，团长！”茉莉连忙端起自己的碗，有些慌乱地和他碰了一下，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学着他的样子，想把碗里剩下的酒喝掉，却被那辛辣味呛得轻轻咳嗽起来，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赵振国看着她窘迫又可爱的样子，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慢点喝。”
他仰头喝尽了自己碗里的酒，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从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小小的、方方正正的东西，递到了茉莉面前。
“拿着，压岁。”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压……压岁钱？！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茉莉自己！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红纸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团长……给她压岁钱？这……这于情于理，都太不寻常了！
孙干部反应最快，连忙笑着打圆场：“哈哈，团长这是把咱们茉莉当自家晚辈疼呢！快收下吧，茉莉，这是首长的心意！”
茉莉这才回过神，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血，心脏狂跳。她颤抖着手，接过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红纸包，触手微沉。
“谢……谢谢团长……”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头几乎要埋到胸口。
赵振国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向下一桌。
他这一走，食堂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团长给茉莉发压岁钱！”
“这……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
“看来团长是真看重咱们茉莉！”
女工们围着茉莉，又是羡慕又是激动。胡彩霞看着茉莉手里那个红纸包，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好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桂兰婶子拉着茉莉的手，眼眶都有些湿润：“好闺女，这是你的造化啊！可得好好干，不能辜负了团长这份心！”
老王头眯着眼，咂巴着旱烟袋，悠悠地道：“压岁压岁，压住邪祟，平平安安又一年。团长这心意，重啊……”
茉莉紧紧攥着那个红纸包，感觉它像一块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疼，却又舍不得松开。这里面包着的，不仅仅是一点钱，更是一份她无法承受、却又无比珍视的、来自那个冷峻男人的、超越常规的关怀和……她不敢深想的特殊情谊。
这个除夕夜，因为这意外的“压岁”温暖，在茉莉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滚烫的印记。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但她却觉得，这个冬天，从未如此温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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