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风波在赵振国雷霆万钧的警告下，迅速平息了下去。管理局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局长和副局长的闲言碎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敬畏和谨慎。苏茉莉的工作和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她的内心，却因为那次会议上他毫不掩饰的维护，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八月，是葡萄成熟的季节。管理局院子里那几架赵振国亲手栽种的葡萄，今年结得格外繁盛，一串串紫莹莹、沉甸甸的果实掩映在碧绿的叶片间，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这天下午，茉莉刚从下面检查完支渠维护情况回来，顶着烈日，口干舌燥。她正想着回办公室喝口水，却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到了林教员的身影。
林教员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篮，正小心翼翼地剪取着熟透的葡萄。看到茉莉，他脸上立刻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招呼道：“苏副局长，回来得正好！快来尝尝这葡萄，赵局长种的，甜得很！”
说着，他挑了一串最大最紫的，仔细地用清水冲洗了一下，递到茉莉面前：“给，解解渴。”
茉莉确实渴了，而且这葡萄看起来实在诱人。她道了声谢，接过葡萄，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果然，汁水充沛，甜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酸，瞬间缓解了夏日的燥热。
“真甜！赵局长还挺会种葡萄。”茉莉由衷地赞叹道。
“是啊，”林教员一边继续剪着葡萄，一边状似随意地说道，“赵局长这人，看着冷硬，其实心细得很。这葡萄架他打理得很用心，说是等熟了给大家尝尝。哦，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给茉莉：“这是我托朋友从省城捎回来的几本最新的文艺杂志，里面有些文章挺有意思的，你看看，对咱们搞宣传也许有启发。”
茉莉接过杂志，心里有些感激林教员的细心和热心：“谢谢林教员，您总是这么关心我的工作。”
“互相学习嘛。”林教员笑了笑，目光落在她因为吃葡萄而显得格外水润的唇瓣上，眼神微微闪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说起来，茉莉同志，你年纪也不小了，个人问题……有没有考虑过？咱们局里不少年轻同志都很佩服你呢。”
个人问题？
茉莉吃葡萄的动作顿住了，脸颊微微泛红。她没想到林教员会突然问这个。她下意识地想要含糊过去，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个冷峻挺拔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驱散了葡萄架下的温馨气氛：“林教员看起来很清闲？”
茉莉猛地回头，心脏骤停了一拍——赵振国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他脸色沉静，目光却像两把冰刀，直直地射向林教员，以及……林教员手里那串正准备递给茉莉的葡萄，还有茉莉手里拿着的那本杂志。
林教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连忙放下葡萄和剪刀，有些局促地站直身体：“赵局长，我……我就是看葡萄熟了，摘点给大家尝尝……”
赵振国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他的目光转向茉莉，在她手里那本杂志和嘴角尚未擦净的葡萄汁渍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邃难辨。
“苏副局长，”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西片几个村的用水纠纷调解方案，整理好了吗？”
“还……还在整理，有几个细节需要再核实一下。”茉莉连忙回答，心里有些发虚，仿佛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
“嗯。”赵振国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工作上的事情，要抓紧。无关的琐事，少分心。”
他说完，目光再次冷冷地扫过林教员，然后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满架丰收的葡萄。
他这一走，葡萄架下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林教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站在那里，半晌才讪讪地对茉莉说：“那……苏副局长，您忙，我先回去了。”说完，也匆匆离开了，连那篮刚摘的葡萄都忘了拿。
茉莉独自站在葡萄架下，手里还捏着那本杂志和半串没吃完的葡萄。阳光透过叶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刚才还觉得清甜无比的葡萄，此刻嚼在嘴里，却莫名地泛起一股强烈的酸涩，一直酸到了心里。
他刚才……是生气了吗？
是因为看到她和林教员在一起？还是因为她“分心”了工作？
他那句“无关的琐事，少分心”，像一根刺，扎得她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他有什么立场生气呢？他们之间，除了上下级，并无其他明确的关系。
然而，他刚才那冰冷的眼神和隐含怒意的话语，却又如此清晰地传达着他的不悦。
茉莉低头看着手里紫莹莹的葡萄，忽然觉得，这八月的果实，甜固然是甜的，但那潜藏在甜蜜之下的酸涩，似乎更加来势汹汹，让人无从逃避。
这个下午，因为一串葡萄和几句似是而非的试探，在茉莉的心里，投下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她隐约感觉到，某些一直被她刻意忽略或压抑的情感，正如同这藤上的葡萄，在阳光和风雨的催熟下，逐渐变得饱满而沉重，即将迎来无法回避的采摘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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