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镇的喧嚣并未能提供真正的慰藉,反而像钝刀割肉般不断提醒着幸存者们与外界的隔阂。只休整了一夜,在天色未完全亮透时,他们便决定离开。艾莉娅用仅剩的、从冰域带出的几枚能量纯度尚可的冰核(永寂之力消退后,这些冰核的价值已大不如前,但仍是稀罕物)结算了房钱,并购买了足以支撑数日旅程的干粮和清水。
巨鲸鳐再次升空,朝着南方,朝着记忆中相对熟悉的地域飞去。阿拉米尔的状态依旧糟糕,大部分时间都陷入一种半昏睡的状态,仅靠艾莉娅用基础治疗术和坚韧的草药勉强维持着他的生机。格里姆斯通的伤势恢复得稍快,战士的体魄在此刻显现出优势,但他依旧无法进行剧烈战斗,沉默的时间居多,只是眼神更加锐利,如同警惕的伤狼。
他们避开了主要航线和大型城市,阿拉米尔在清醒的片刻间强调,在弄清外界形势、尤其是苍白盛宴残余势力的动向前,暴露菲尼克斯的“遗存”是极度危险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相对中立、信息流通又不至于太快引起大势力注意的地方。
几天后,他们抵达了灰岩镇。这是一个比风语镇规模稍大,依托于一座废弃矮人矿坑入口建立起来的城镇。建筑多用当地的灰色岩石垒成,显得粗犷而坚固。这里龙蛇混杂,除了常见的冒险者和商人,还能看到一些地底种族的身影,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在阴影中进行。信息,在这里是比黄金更硬的通货。
将巨鲸鳐隐藏在镇外一座偏僻的山谷中,并由艾莉娅布置了简单的隐匿结界后,三人再次抬着那具引人注目的冰棺,走进了灰岩镇。这一次,他们直接找到了镇上最有名,也最守口如瓶的“地脉之息”旅店——据说旅店下方连接着废弃矿坑的复杂通风系统,为某些需要迅速消失的客人提供了便利。
租下地下室一个宽敞但阴冷的房间后,格里姆斯通立刻开始检查房间的各个角落,并用随身携带的简易材料布置警戒陷阱。艾莉娅则小心翼翼地将菲尼克斯的冰棺安置在房间最内侧,确保其稳定。
“我们需要信息,阿拉米尔。”艾莉娅看向再次强撑着坐起,翻阅着那几本残破卷轴的学者,“关于外界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苍白盛宴,还有……关于你提到的‘起源铭文’的可能线索。”
阿拉米尔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但精神却因目标的明确而略显亢奋:“是的……信息。灰岩镇有个地方,‘回声酒馆’,是信息汇聚之地。但我们不能都去。”他的目光落在格里姆斯通身上,“格里姆,你和艾莉娅一起去。你的经验能判断信息的真伪,艾莉娅的敏锐能捕捉细节。我留在这里,守着菲尼克斯,同时……尝试从这些卷轴里找到更多关于灵魂沉眠状态的描述。”
格里姆斯通皱了皱眉,显然不放心将两个重伤员留在这里。
“我有这个,”阿拉米尔从行囊深处摸出一枚不起眼的、刻着复杂符文的骨片,“‘寂静警报’。有任何强力能量接近或侵入房间,它会震动。足够我做出反应……或者,至少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
艾莉娅与格里姆斯通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是目前最合理的安排。
回声酒馆名副其实,位于矿坑入口附近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内,喧闹声在岩壁间碰撞、回荡,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嘈杂。空气中弥漫着烟酒、汗臭以及某种地下霉菌的混合气味。
艾莉娅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旅行者装束,将金发藏进兜帽。格里姆斯通也披上了厚重的斗篷,遮掩了身上的伤痕和战士的体魄。两人走进酒馆,在靠近角落的一个位子坐下,点了两杯便宜的麦酒,如同无数个途经此地的普通旅人。
他们竖起耳朵,捕捉着流动的声浪碎片。
“……北边的商路还是不太平,听说有几个村子整村的人变得痴痴呆呆,像是魂儿被抽走了……”
“嚎风峡湾那边的冰层融化得厉害,露出了不少古代沉船,发财的机会来了!”
“精灵们最近封闭了边境,据说是在举行什么古老的仪式,净化森林……”
“王都那边还在为继承权吵个不停,根本没人关心边境发生了什么……”
“听说了吗?‘黯影’的人最近活动频繁,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信息庞杂而混乱。关于“永寂之刻”和极北之战的直接消息,一丝也无。世界似乎真的将那场近乎终结的灾难遗忘了,或者说,主流世界从未真正知晓其全貌。但一些零散的线索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北方村庄的“失魂”现象,与永寂之力侵蚀的残留特征相似;精灵的封闭边境,或许与规则创伤有关;“黯影”——这似乎是苍白盛宴某个外围组织或残余势力的代号。
就在这时,一个醉醺醺的矮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酒馆中央,大声嚷嚷着:“你们……嗝……你们知道个屁!真正的秘密,都埋在地底下!俺爷爷的爷爷挖到过……挖到过刻着不是任何种族文字的石板!那上面……嗝……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大多数人对此嗤之以鼻,只当是醉汉的胡言乱语。但艾莉娅和格里姆斯通却心中一动。阿拉米尔提到过,“起源铭文”可能涉及世界规则形成时的原始铭文体系,其载体很可能就是某种古老的石板或碑刻。
格里姆斯通对艾莉娅使了个眼色。艾莉娅会意,等到那矮人被酒保赶回座位时,她端着一杯新麦酒,自然地坐到了矮人对面。
“先生,”她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您刚才说的石板,听起来真有意思。能多讲讲吗?我是个……旅行学者,对古老的东西很感兴趣。”
矮人醉眼朦胧地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艾莉娅,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格里姆斯通,嘿嘿笑了起来:“学者?嘿嘿……小丫头,那东西……邪门得很!俺爷爷说,碰过那石板的矿工,后来不是疯了,就是……嗝……失踪了!它现在在哪儿?鬼才知道!可能还在矿坑最深处,被塌方埋了,也可能被……被某些穿黑衣服、阴森森的家伙弄走了……”
黑衣、阴森森的家伙——这与“黯影”的描述隐隐吻合。
艾莉娅又旁敲侧击了几句,但矮人已经醉得语无伦次,无法提供更多有效信息。她留下那杯麦酒,和格里姆斯通悄然离开了回声酒馆。
回到“地脉之息”旅店的地下室,他们将探听到的信息告知了阿拉米尔。
“失魂症……规则创伤的局部体现。精灵的仪式……很可能是在试图修复世界树的创伤,或者至少是隔绝影响。”阿拉米尔喃喃分析着,“‘黯影’……苍白盛宴的触角果然还在活动。至于那石板……”
听到关于古老石板的描述,尤其是“闪着星星一样的光”和接触者的不幸遭遇,阿拉米尔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描述很模糊,但不能排除可能性。原始铭文本身蕴含的规则力量,对于无法理解它的凡人而言,确实是致命的。它就像一把没有剑柄的利刃。”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咳嗽,“灰岩镇的矿坑……看来我们有必要下去探查一番。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更详细的地图,需要准备对抗可能存在的、来自规则层面的危险,以及……‘黯影’的干扰。”
新的目标出现了,尽管依旧模糊,且伴随着未知的危险。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盲目地逃亡,而是主动地追寻。追寻那唤醒同伴、修复世界的一线可能。
地下室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但三人眼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却燃烧得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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