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她,本来就身子骨弱,又被这么一吓,我看她的样子,肯定得再多喝好几副安神补气的药了。”
“我最小的妹妹,胆子小,因为前几天的事,这两天好不容易好点了,这会儿又被吓得不轻,估计又要做好几天的噩梦了,总得买点糖果点心,给她们压压惊吧?”
她掰着手指头,一笔一笔地,算得清清楚楚。
最后,她抬起头,看着赵建国,提出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价码。
“我看,就让我大伯娘,赔我们二十块钱的精神损失费,还有一点医药费,这事就算了了。”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赔了钱,道了歉,这事儿,咱们就在村里解决,也不给您额外添麻烦了。”
二十块钱?!
趴在地上的何翠花,听到这个数字,哭声瞬间就卡住了。
她瞬间抬起头,对着桑晚就尖叫大骂,“我呸!你做梦!”
“你凭什么?!凭什么要我赔钱!”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桑晚的鼻子,“你妈吓着了?你妹妹吓着了?我怎么没看见!”
“你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呢,除非她们都吓死了,我赔。否则,你别想要我一分钱。”
“还有蔫驴子,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还被你打了一顿,更没偷走你家一粒米。”
“你凭什么就讹我二十块钱?老娘我一分钱都没有!”
她不想坐牢,但更不想赔钱。
二十块钱啊,她辛辛苦苦地,从牙缝里,从公中账目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私房钱啊。
是给自己以后养老用的。
赔给桑晚这个赔钱货?
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她不赔。
死也不赔。
桑晚看着她撒泼耍赖的样子,也不生气,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哦……不赔啊。”
“那行吧。”
她转过身,对着赵建国,一脸为难地开口:“村长,这您也看见了。”
“不是我不给您面子,是人家不愿意私了啊。”
“既然这样,那咱们还是那什么,按规矩办吧。”
她作势,就要往院子外走。
“我现在就去公社,找公安同志,让他们来评评这个理。”
“你……你站住。”
何翠花一看桑晚的动作,吓得脸都白了。
桑全才的动作,比她更快,“你个蠢货!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冲上前,再次举起手里的拐杖,杀人般的眼神,死死盯着何翠花。
“拿钱!”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爸,我……”
“我让你拿钱,你听不懂人话吗?!”桑全才的声音,压得嘶哑而狠戾。
在桑全才的逼视下,还有赵建国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中,何翠花终于崩溃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哆哆嗦嗦地,从自己打了好几层补丁的,最贴身的内衫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手绢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她一层一层地解开。
里面,是一张张大小不一的钱,还有不少很旧又零散的毛票。
用一双因为怨恨而变得通红的眼睛,凶狠地瞪着桑晚,从里面,不情不愿地,一张一张地,数出了二十块钱。
最后,她将二十块钱,一甩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给你!拿去!买棺材吧!”
桑晚笑的一脸开心。
一点也不在意何翠花的诅咒,她弯下腰,慢条斯理地,将那些钱,一张一张地,捡了起来。
“谢谢大伯娘。”
“不过这钱,我还是留着,给我们姐妹几个,买些糖和肉吃吧。”
她将二十块钱,仔细地,抚平褶皱,揣进自己贴身的口袋。
钱货两讫。
桑全才黑着一张老脸,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再在这个丢人现眼的地方待下去了。
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
“走!都给我滚回去!”
他对着还愣在原地的大房一家,低声咆哮。
桑大山和桑金贵,还有桑银贵,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扶着还跪坐在地上默默流眼泪的何翠花,一起出门离开。
“哎!等一下!”
桑晚清脆的,还有点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你个疯丫头!还想要干什么?!”
桑全才回头看向桑晚,浑浊的老眼里,全是警惕和不耐烦。
桑晚笑了。
她指了指地上还在哼哼唧唧喊疼的蔫驴子,对着桑全才,也对着赵建国,一脸无辜地开了口。
“爷,村长,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啊。”
“我,今天晚上,就是抓了个想偷我们家救命粮的小偷。”
“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心急之下,怕被他跑了,才一个不小心,用扁担抽了他一下。”
她摊开手,说得理直气壮。
“我可没钱给他看伤啊,我们家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呢。”
然后,她又将目光,转向了脸色惨白的何翠花。
“再说了,他也不是为我受的伤啊。”
“他是听了谁的话,才半夜三更地翻我们家墙头的,这医药费,自然也该由谁出啊。”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而且一点毛病没有。
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蔫驴子这个小偷,想要偷人家的东西,被人发现,打了一顿,怎么着也不能找人母女五个的麻烦吧。
该找谁,当然是指使他的人。
赵建国一听,觉得在理。
他指着何翠花,刚消下去一点的火气,噌一下,又冒了上来,“何翠花,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人的伤,是因为你,才惹出来的,晚丫头说的也没错,确实该你管。”
“他腿上的伤,你不行就赔个十块钱给桑老五,给他当医药费。”
何翠花顾不上后背火辣辣的疼,立马尖声反驳,“凭什么还要我赔?!我哪还有钱!”
“你……”
“行了,”
桑全才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他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在丢人现眼了,赶快给老子赔了!”
何翠花被桑全才要杀人一样的眼神吓住了,她再次,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钱。
但这次,她只掏出了一张五块的。
“没了,真没了!就剩这五块了!”她哭喊,“你们再要我赔,我宁愿去坐牢。”
她将那五块钱,狠狠地摔在蔫驴子的脸上。
“给你,拿着滚!没用的废物东西,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说完,她再也不管不顾,推开桑大山,哭着喊着,自己先跑了。
蔫驴子拿着那五块钱,看着桑家众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那条还在隐隐作痛的腿,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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