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灰蒙蒙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仿佛连天气都感应到了这座智能豪宅里弥漫的无形硝烟。客厅里,针对人际关系网的询问仍在继续,张猛粗犷的嗓门偶尔穿透门板,与家属压抑的抽泣声交织,那是属于传统刑侦的、基于人性与动机的战场。
而在地下室的服务器房,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战场。这里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情绪的宣泄,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闪烁的指示灯,以及屏幕上永无止境流动的、冰冷而抽象的二进制代码洪流。这里是赵思妍的战场,一场在数据深渊里寻找幽灵足迹的、极度考验智力与耐心的较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赵思妍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她的数字世界里,鼻尖几乎要碰到屏幕,眼镜片上反射着高速滚动的字符,像是两片不断切换画面的微型影院。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时而急促如雨打芭蕉,时而缓慢如绣花针落地,精准地输入一条条复杂的指令。
林宸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没有打扰,只是目光锐利地跟随着屏幕上那些对他而言同样清晰、却由赵思妍主导解析的信息流。他提供逻辑方向,她负责技术实现,这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运营商那边的云端后台日志拿到了吗?”林宸低声问,声音在安静的机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传过来一部分,乱得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正在解析和过滤。”赵思妍语速极快,眼睛都没眨一下,“同时还在跑本地服务器数据的深度包检测和时序分析。数据量太大了,每个网络数据包、每个系统调用、每个传感器的微小读数……都不能放过。”
她的屏幕上分成了十几个窗口,每一个都在执行着不同的任务:网络流量监控图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她正在用各种过滤器试图捞出可疑的“杂质”;系统日志分析器像一把精细的梳子,梳理着每一行记录;内存转储分析工具则在试图还原某个特定时间点系统的瞬时状态;还有专门针对那个“环境控制模块”的代码比对工具,正在一行行比对现有代码与原始备份库中的差异。
这是一种极其枯燥且繁重的工作,如同大海捞针,而且那根针可能还被故意磨成了和沙子一模一样的形状。
“那个异常的‘配置校验’操作,源头还是没锁定?”林宸的目光落在一个显示Ip追踪路径的窗口上,那路径最终消失在境外公共网络的迷雾中。
“跳板太多,而且对方用了加密和伪装技术,很专业。”赵思妍摇了摇头,手指不停,“直接从网络攻击路径追查,短时间内很难有突破。所以我现在重点放在内部,既然‘幽灵’进来动了手脚,那无论他多么小心,只要动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系统自身的执行日志、传感器数据的异常波动、甚至cpU某个核心在某个时刻微小的负载变化……都可能是突破口。”
时间在噼啪的键盘声中悄然流逝。外面客厅的询问似乎告一段落,陈建国推门进来,带来一丝外面的嘈杂,又很快被机房的寂静吞没。他看到两人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赵思妍眉头紧锁,林宸目光沉静。
“有进展吗?”陈建国压低声音问。
林宸微微摇头:“还在筛检。思妍认为对方可能很早就埋下了伏笔,现在的调查范围很大。”
陈建国点了点头,没有催促,只是拍了拍林宸的肩膀:“辛苦了。张猛那边初步摸排出两个重点嫌疑人,宏科的赵峰和被开除的那个刘伟。我已经安排人手去重点调查他们昨晚的行踪和网络活动记录了。你们这边一有技术上的实证,立刻告诉我。”
正说着,赵思妍忽然猛地坐直了身体,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
“怎么了?”林宸和陈建国几乎同时开口。
“这里……”赵思妍用鼠标圈定了一小段网络流量日志,它的时间戳恰好就在那个异常“配置校验”操作发生的前后几分钟内。“有一个非常非常微弱,几乎被淹没在正常心跳包数据里的异常波动。它伪装成了一个正常的设备状态确认数据包,发往云端,但它的数据包长度和校验和……有极其细微的、不符合标准协议的偏差。”
她将那段数据放大,进行十六进制解码和协议分析。屏幕上出现了一串看似天书般的字符。
“这能说明什么?”陈建国凑近看,完全看不懂。
“说明有东西冒充了正常设备,向云端发送了一个经过伪装的指令,或者接收了某种反馈。”赵思妍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猎人终于发现了猎物留下的最细微的爪印,“这个数据包太隐蔽了,常规检测完全会把它忽略掉。但它确实存在。”
“能解析出内容吗?”林宸的心跳也开始加速。
“我在尝试……它用了非标准的加密方式,但不是那种无法破解的强加密,更像是一种……自定义的混淆算法。”赵思妍的手指再次飞舞起来,调用了另一个解密工具,输入各种可能的算法进行碰撞尝试,“对方很自信,觉得这种小把戏不会被发现,或者即使被发现,我们也无法理解其含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解密工具的运行进度条缓慢地爬升着。机房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三个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屏幕。
突然,进度条跳至百分之百,工具窗口输出了一行简短的、依旧是编码形式的字符串。
“这……这是什么?”陈建国看着那串犹如乱码的字符。
赵思妍盯着那串字符,眉头紧锁,飞速地思考着。“这不像是一条完整的指令,更像是一个……触发器,或者一个密钥的一部分。它指向的……似乎不是云端后台,而是本地系统里的某个隐藏进程!”她猛地反应过来。
她立刻操作起来,利用这串解密得到的字符串作为关键词,在全盘数据和内存转储中进行深度搜索。
几分钟后,在一个极其隐蔽的系统缓存区深处,一个被标记为“日志压缩临时文件”的区域,她找到了与之匹配的另一段被巧妙隐藏的代码碎片!
“找到了!”赵思妍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这是一段被拆分隐藏的指令!一部分通过那个异常数据包触发,另一部分早就潜伏在本地系统里!它们组合起来才是完整的!”
她快速将两段代码进行拼接和逆向工程。屏幕上,真正的、被幽灵植入的恶意指令,开始一点点现出原形。
“它……它修改了环境控制系统中,关于湿度调节的一个非常底层的参数阈值!”赵思妍解读着代码的含义,语气变得越来越凝重,“它不是直接控制空调,而是篡改了系统对于‘舒适湿度区间’的定义基准值,并且设置了一个短暂的、在凌晨特定时间生效的覆盖指令。”
“湿度?”林宸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具体做了什么修改?”
“它将卧室的湿度上限阈值,在凌晨两点到三点这个时间段,悄无声息地、大幅度地提高了。”赵思妍抬起头,看向林宸和陈建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解开谜题后的冰冷寒意,“系统会因此认为当前湿度‘过低’,从而自动启动加湿器,并以最大功率运行……直到将室内湿度提升到一个远超正常范围、甚至达到饱和程度的极端水平!”
高湿度环境……心脏骤停……林宸的脑海中瞬间划过法医学的知识。极端高湿环境会严重影响人体热交换,加重心脏负担,对于本就可能存在潜在心脏问题(即使平时体检正常)或者处于深度睡眠状态的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诱因!
凶手没有下毒,没有暴力,他甚至没有直接控制设备。他只是像一个狡猾的调音师,悄悄拧动了系统的一个“音准旋钮”,让这个原本带来舒适的智能系统,在特定的时间,自动变成了一台无声的杀人机器!
这就是“入侵的幽灵”的手段!高明,冷酷,且极其隐蔽!
“立刻固定所有电子证据!恢复原始参数设置!”陈建国立刻下令,声音因愤怒而有些低沉。这种利用科技手段践踏生命的行为,令人发指。
“已经在做。”赵思妍的手指飞快操作,进行证据固定和溯源,“但是……陈队,林宸,我们虽然找到了‘幽灵’的手段,但仅仅这个,恐怕还很难直接指向具体是谁干的。这段代码设计得非常巧妙,几乎是平台无关的,只要能获得足够权限,很多人都有可能实现。它更像是一个……通用的杀人脚本。”
刚刚取得的重大突破,仿佛瞬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抓住了幽灵的衣角,看到了他的作案工具,但幽灵的真实面孔,依旧隐藏在更深的数据迷雾和人际迷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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