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鸿志被暂时“请”回了市局，安排在了一间询问室里。他没有被正式逮捕，但那张瞬间煞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已经将他内心的恐慌暴露无遗。搜查出的不记名电话卡和海外账户信息，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了他精心构筑的防线锁孔，虽然还没能彻底扭转开，但刺耳的刮擦声已经足以让他心惊肉跳。
指挥室里，气氛紧张而忙碌。陈建国坐镇中央，听着各方汇报。张猛显得有些亢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进询问室，用他惯有的高压方式撬开高鸿志的嘴。
“头儿！还等什么？那王八蛋明显心里有鬼！银行卡，黑电话卡，动机也有了，就差直接承认了！让我去审，保证让他吐得干干净净！”张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陈建国却显得更为冷静和谨慎。他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一直沉默地盯着现场平面图和监控分布图的林宸：“光凭这些，还不够钉死他。黑卡和账户，他可以狡辩是用于其他私人用途，甚至反咬我们一口。动机推论，无法直接等同于杀人行为。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案发当晚出现在了现场，或者直接操纵了那套杀人系统。”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尤其是，如果他坚持声称自己当晚有不在场证明，而我们又没有铁证能将其推翻，那这些旁证的力量就会大打折扣。”高智商罪犯，最擅长的就是利用规则和漏洞。
张猛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不得不承认陈建国说得对。他烦躁地抓抓头发：“妈的！那怎么办？现场被他自己糟蹋成那样，哪儿去找铁证？”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聚焦到林宸身上。这个总是能在绝境中找出细微光亮的年轻人，此刻似乎成了唯一的希望。
林宸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嘈杂，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张复杂的平面图和旁边一叠现场周边监控点的列表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图上划过，脑海中模拟着凶手可能的行为路径。
技术开锁进入……清理……泼洒化学品污染……纵火……离开…… 每一个步骤都需要时间，都存在风险。凶手如此谨慎，真的会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吗？创新产业园虽然夜深人静，但主干道和几个出入口都有监控。虽然之前排查并未发现高鸿志车辆或明显可疑人员的身影，但万一呢？
凶手会不会利用了监控的盲区？或者，选择了一条非常规的路径？
“监控……”林宸忽然低声自语，他抬起头，看向陈建国，“陈队，我们需要再看一遍园区所有出入口，以及b7栋周边所有监控头，从案发前一天晚上到第二天凌晨消防队到来的全部录像。不是看人，而是看所有的‘异常’。”
“还看？”一个负责看过监控的刑警忍不住抱怨，“林哥，我们都快把眼睛看瞎了，确实没看到高鸿志或者什么明显可疑的人车啊。那家伙精得跟鬼一样，肯定避开了。”
“不一定是要看到他本人。”林宸的眼神异常专注，“看他可能留下的‘痕迹’，或者，看那些被我们忽略的‘空白’。”
这个要求有些抽象，但陈建国还是立刻下令：“按林宸说的做！把所有相关监控再过一遍，一帧一帧地看！重点寻找任何细微的异常，光线变化、短暂的阴影、甚至野猫野狗不寻常的跑动，都不能放过！”
技术队的同事领命而去，海量的监控录像再次被调动起来。
林宸自己则拿起园区地图和现场勘查照片，走到了隔壁的空会议室。他需要绝对安静的空间进行思考。
他将地图铺在桌上，用红笔圈出实验室所在的b7栋，然后用蓝笔标出所有已知的监控摄像头位置。一道道无形的视线交织成网，覆盖了主要道路和出入口。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地图上反复扫描。正门、侧门、停车场入口……都被监控覆盖。凶手如果从这些地方离开，很难完全避开。
他的指尖在地图上慢慢移动，最终停在了b7栋的背面。那里有一片小小的绿化带，然后是一圈不算太高的铁艺围墙，围墙外是一条相对偏僻的辅路，辅路上的监控探头密度远低于内部。
根据现场勘查记录，b7栋背面有一个废弃的侧门，平时用铁链锁着，很少开启。门外的杂草都长得很高。之前的勘查重点都在内部和主要出入口，对这个废弃侧门只是一笔带过，确认其锁具完好就未再深入。
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路径？
林宸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立刻拿起对讲机：“王工，麻烦带两个人，立刻再去一趟现场b7栋背面的废弃侧门，重点检查门锁状态、周边围墙、以及门外的草丛和地面！要非常仔细！”
吩咐完，他立刻又赶回技术科监控屏幕前。技术人员正在他的要求下，重点回放b7栋背面辅路那几个有限监控头的录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上的画面枯燥地流淌。深夜的辅路，车流稀少，偶尔有车灯划过，更多的是漫长的黑暗和寂静。
“停！”林宸忽然开口。
技术人员立刻暂停画面。时间是案发当日凌晨四点十七分，消防车已经赶到正在救火，辅路监控画面的边缘，靠近围墙的地方，画面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个极快的影子掠过，但太快太模糊，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后退五秒，慢放，十倍慢放。”林宸身体前倾，眼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画面一帧一帧地跳动。在慢放的镜头下，可以看到，那不是影子掠过，而是围墙内侧的绿化带灌木丛，有极其细微的晃动，仿佛刚刚有什么东西擦着它们经过。
紧接着，监控画面右下角的草丛，似乎被轻微压动了一下。
“放大那里！”林宸指着那片草丛。
画面放大，像素变得模糊，但依然可以辨认出，那片区域的草，有倒伏的痕迹，形成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类似脚印状的压痕。痕迹很浅，显示经过者体重很轻，或者非常小心地踮脚行走。
“继续放，看这个点之后，辅路上有没有车辆异常停留或者加速离开？”林宸追问。
技术人员快速切换附近几个探头的画面。在凌晨四点二十分左右，一辆黑色的SUV，没有打开车头大灯，从辅路的一个盲区缓缓驶出，然后迅速加速，汇入主路后消失不见。这辆车的出现和离开方式，在那个混乱的救火凌晨，显得格外诡异和刻意！
“能看清车牌吗？”林宸急问。 “太黑了，看不清，车型像是……大众途观或者类似的城市SUV。”技术人员努力分辨着。
就在这时，林宸的对讲机响了，传来王工兴奋又略带喘息的声音：“林宸！有发现！重大发现！” “说！” “那个废弃侧门的铁链锁，是假的！”王工语速极快，“看起来锈迹斑斑锁着，其实链子和锁头早就被人用液压钳剪断后又小心地虚挂回去了！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但一推就开！” “门外的草丛，我们仔细勘查了！发现了几个非常浅的脚印，鞋码大概42-43码，鞋底花纹很特殊，像是某种防滑静音的工作靴！而且，在围墙根下，找到了一小片被刮掉的、非常细的黑色纤维，看起来像是从手套或者紧身衣上刮下来的！”
一条被完全忽略的转移路径！ 凶手根本没有从正面离开！他利用了废弃的侧门和监控稀少的辅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潜入和撤离！他甚至可能提前踩点，破坏了这个侧门的锁，并将其伪装成完好状态！
“立刻提取脚印模型和纤维样本！送回局里做比对！”林宸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下令。
他快步走回指挥室，将监控发现和王工在现场的发现汇报给陈建国。 “黑色SUV，42-43码工作靴，黑色纤维……”陈建国眼中精光爆射，“立刻查高鸿志的车库、常用车辆！查他穿多大码的鞋！有没有类似的工作靴和衣物！”
信息很快反馈回来：高鸿志名下有一辆黑色大众途观SUV！他穿42码的鞋！而且，在他家衣柜深处，发现了一双几乎全新的、鞋底花纹与现场提取模型高度吻合的防滑静音工作靴！以及几套黑色的运动紧身衣！
物证鉴定科连夜加班，比对结果很快出来：现场发现的黑色纤维，与高鸿志家中找到的黑色运动紧身衣的材质成分完全一致！
铁证！ 虽然依旧没有直接拍到他杀人的画面，但这一系列证据——避开监控的路径、被伪装破坏的侧门、与他车辆吻合的诡异SUV、与他鞋码和衣物完全吻合的现场痕迹——已经形成了一条坚实而清晰的间接证据链，彻底将他与案发现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他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在这条被忽略的转移路径和铁一般的物证面前，即将土崩瓦解。
陈建国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声音斩钉截铁： “申请逮捕令！立刻审讯高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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