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老宅的客厅，时间仿佛被厉鹤轩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凝固了。沉重的紫檀木家具、袅袅升起的檀香烟雾，都成了这无声对峙的布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厉战野那半步上前，看似微小的动作，却如同磐石般坚定地挡在了黎烬与老爷子之间，也挡开了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他身形挺拔，即便在自家祖父面前，也未曾显露出半分怯懦，反而有种青出于蓝的冷硬气场。
“问你？”厉鹤轩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金石之音，手中的佛珠 resumed缓慢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敲在人心上，“战野，我倒是想问问你。厉家的媳妇，何时需要亲自下场，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来解决争端了？我厉家的颜面，何时需要靠女人的拳头来维护了？”
他话锋直指黎烬，字字诛心，却又将问题抛给了厉战野，意在挑拨，更在试探。
黎烬的心猛地一紧，指尖微微发凉。这话恶毒至极，既贬低了她，又将厉战野置于维护她还是维护家族颜面的两难境地。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却被厉战野紧握的手微微用力按住，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和阻止。
厉战野面色未变，甚至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爷爷，厉家的颜面，从来不是靠忍气吞声得来的。昨晚若任由林家那个蠢货欺辱到头上而无动于衷，那才是真正的丢尽颜面。”他语气平稳，却字字铿锵，“我厉战野的人，无论以何种方式，都轮不到外人来欺侮。这一点，我以为您早就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厉鹤轩的审视，继续道：“至于体面？什么是体面？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虚伪，还是有足够能力让所有挑衅者付出代价的实力？我认为，后者才是厉家立身的根本。黎烬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在某些时候，能成为意想不到的助力，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体面。相反，这很厉家。”
一番话，掷地有声。他没有直接赞美黎烬，却将她划归为“我的人”，将她的行为定义为“厉家实力”的一部分，巧妙地化解了“女人拳头”的贬低，反而将其提升到了家族实力的高度。
黎烬怔怔地侧头看着他的侧脸，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被他紧握的手心里，传来他坚定而干燥的温度，那温度似乎顺着血管一路蔓延，熨烫了她方才冰凉的手指，也悄然松动了她心防的某一处。
厉鹤轩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浑浊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复杂光芒，似是恼怒，又似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盘弄佛珠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些许。
厅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檀香无声燃烧。
良久，厉鹤轩才缓缓道：“好，好一个‘很厉家’。”他语气莫测，目光再次扫过黎烬，这一次，少了几分刻意的压迫，多了几分深沉的打量，“看来，你选的人，确实有几分意思。”
这话听起来像是认可，实则更深。黎烬感到那目光仿佛能剥开层层伪装，直窥她竭力隐藏的、关于“烬”的身份秘密。她后背微微渗出冷汗，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爷爷过奖。”厉战野淡然应道，仿佛听不出其中的深意，“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先告退了。公司还有事务需要处理。”
他并未恋战，见好就收，深知老爷子的脾气，过犹不及。
厉鹤轩挥了挥手，意兴阑珊般闭上了眼，仿佛疲于再看他们：“去吧。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厉家的人，可以强势，但不能无脑。所有的行为，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也要能承担得起后果。林家那边，不会就这么算了。”
最后一句，是提醒，也是警告。
“孙儿明白。”厉战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牵着黎烬，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那间压抑的客厅。
直到走出主宅大门，重新坐进车里，隔绝了老宅那令人窒息的空气，黎烬才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心里依旧残留着厉战野的温度和力道，方才他在老爷子面前维护她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清晰回响。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正吩咐司机开车，侧脸线条冷硬，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冷漠矜贵的厉总模样，仿佛刚才在老宅那个言辞锋利、全力维护她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然而，手心残留的触感和心跳的余韵，都在提醒她那是真实的。
车子平稳驶离厉家老宅。
一路无话。气氛却不再像来时那般凝重，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粘稠的沉默。某些东西在悄然改变，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汹涌澎湃，却无法宣之于口。
回到半山别墅，厉战野似乎真的立刻投入了工作，直接去了书房。黎烬回到卧室，看着镜中自己依旧泛着些许红晕的脸颊和那双无法完全恢复平静的眼眸，心情复杂难辨。
昨夜的身体交缠，今晨的亲密相拥，方才在老宅的全力维护……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密集的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挣脱不得，甚至……隐隐不愿挣脱。
她烦躁地揉了揉额角，试图用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傍晚时分，黎烬下楼用餐，却发现厉战野已经坐在餐桌主位。他换了一身家居服，少了些白日的凌厉，正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却让黎烬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
晚餐在沉默中进行，但气氛却与早餐时截然不同。少了尴尬和刻意的疏离，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微妙张力。
饭后，黎烬本想立刻回房，却被厉战野叫住。
“陪我散散步。”他放下餐巾，起身，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
黎烬怔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别墅后的花园在夜色中静谧而美丽，晚风带着花香拂过。两人并肩走在鹅卵石小径上，相隔不远不近，影子被路灯拉长，时而交叠在一起。
“今天，谢谢你。”黎烬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轻软。她指的是老宅里他的维护。
厉战野脚步未停，目视前方，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深邃：“不必谢我。我说的是事实。”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你现在是我的人，维护你，是应该的。”
“是你的人”……这几个字再次被他自然而然地说出，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占有权。
黎烬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低下头，看着两人时而交错的影子，轻声问：“那……代价和后果呢？老爷子说的对，林家不会善罢甘休。”
厉战野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路灯的光线从他身后照来，让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代价？”他重复了一遍，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下颌皮肤，带来一阵战栗，“代价就是，从今往后，你更要牢牢待在我身边。”
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至于后果，”他微微倾身，拉近两人的距离，气息几乎交融，“我厉战野，承担得起。”
话音落下，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昨夜带着掠夺意味的激烈，也不同于晨起时慵懒的温存，这个吻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确认般的、令人心安的力量，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黎烬闭上眼，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想起那该死的协议。夜风温柔，花香馥郁，他的吻清晰而灼热。心底那道坚冰筑成的防线，在这一刻，终于轰然塌陷了一角。
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而远处书房亮着的窗口后，厉战野的助理林峰正通过平板，看着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赫然是昨晚宴会角落，黎烬利落制伏林薇派来的那个混混的短暂过程！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黎烬那双冷静得异乎寻常的眼眸上。
林峰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低声道：“……查到了一些关于‘烬’的线索，但需要进一步确认。是的，和黎小姐高度吻合……”
夜色渐深，情潮暗涌之下，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酝酿。而沉溺在温柔吻中的黎烬，对此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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