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馆前的演武场,此刻成了忘川郡最热闹的所在。孙悟空与项羽、李秀宁、李白三人的比试,虽未惊天动地,却也精彩纷呈,足以吸引所有名士的目光。苏轼捧着新出炉的糕点,佛印连木鱼都忘了敲,张良与李淳风低声品评着招式,刘邦看得大呼小叫,连吕雉与虞姬也驻足观望。许负手持鸠杖,目光沉静,似在观察众人气运流转。就连刚刚安顿下来、喜好清静的玄奘法师,也被此间的动静吸引,悄然立于人群外围,双手合十,静静观看着这场超乎寻常的“切磋”。
他虽不通武艺,但那年轻清澈的眼眸中,却映着场中交错的身影,尤其是那位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其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股无拘无束、战天斗地的桀骜气韵,让他心中亦有所感。
比试暂歇,孙悟空与李白勾肩搭背,痛饮灵酒,气氛热烈。然而,就在孙悟空仰头畅饮,目光随意扫过围观人群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噗——”
一口酒液险些喷出,孙悟空瞪大了那双火眼金睛,死死盯住了人群边缘那个身着僧袍、眉目清秀的年轻僧人。他手中的酒葫芦“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灵酒汩汩流出也浑然不觉。
“师……师傅?!”
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呼,打破了场间的喧闹。所有人都循着孙悟空的目光望去,落在了玄奘身上。
只见孙悟空一个筋斗,几乎是瞬间便窜到了玄奘面前,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玄奘,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激动、困惑与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狂喜。
“师傅!真是您老人家?!您……您怎么在这儿?还变得这般年轻了?您不是应该在灵山……不对,您怎么会来这忘川?”他语无伦次,伸手想去抓玄奘的衣袖,又似乎怕唐突了,手悬在半空,那抓耳挠腮的模样,与方才比武时的从容判若两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谢珩。诸位名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师傅?齐天大圣的师傅,不就是那位前往西天取经的唐僧吗?可眼前这位,明明是刚刚接引而来的玄奘大师啊!
玄奘也被孙悟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后退半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语气温和而疏离:“阿弥陀佛。这位……大圣,贫僧玄奘,有礼了。不知大圣何故称贫僧为‘师傅’?贫僧与大圣,似乎是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孙悟空如遭雷击,跳将起来,指着玄奘,声音都变了调,“师傅!您不认得俺老孙了?我是悟空啊!孙悟空!当年您从五行山下把俺救出来,俺保您西天取经,一路上降妖除魔,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您怎么……怎么就不认得了?”他急得围着玄奘直转圈,那模样,竟有几分像是被抛弃的小兽,全然没了齐天大圣的威风。
玄奘眉头微蹙,再次仔细端详孙悟空,眼中依旧是纯粹的陌生与困惑,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大圣,贫僧确然不识。贫僧此生,自长安出发,独身前往天竺求取真经,虽历尽艰辛,却并无收徒,更无一位名为孙悟空的弟子相伴。大圣怕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孙悟空猛地停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俺老孙怎么会认错师傅!您的样子,您的气息,就算年轻了无数岁,俺也绝不会认错!您脖子上……呃,”他下意识地想说什么标记,但看着玄奘光滑的脖颈,又噎住了。
场面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诸位名士看着激动不已的孙悟空,又看看平静却坚定的玄奘,皆感匪夷所思。
谢珩心知必须出面了。他走上前,对孙悟空道:“大圣,请稍安勿躁。”又转向玄奘,“大师,此事恐有蹊跷。”
他将孙悟空拉到一旁,低声道:“大圣,您确信没有认错?”
“千真万确!”孙悟空斩钉截铁,火眼金睛中满是执着,“那就是俺师傅!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变得如此年轻,为何说不认识俺,但那股子慈悲为怀、执着坚定的劲儿,还有那灵魂本源的气息,绝不会错!”
谢珩沉吟片刻,结合忘川的特性与三界秘辛,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对孙悟空,同时也对围拢过来的诸位名士解释道:“大圣,诸位,或许我知晓其中缘由。此事,关乎‘纪元’之别。”
“纪元?”孙悟空和众名士都露出疑惑之色。
“正是。”谢珩缓缓道,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天地并非永恒不变,宇宙亦有生灭轮回。我们所处的时空,并非唯一的轨迹。简单而言,大圣您所经历的那场轰轰烈烈的西行取经,与玄奘大师此生独身赴天竺求法,可能并非发生于同一条时间长河,或者说,并非同一个‘纪元’。”
他看向玄奘:“在此纪元中,玄奘大师凭借自身无上毅力与智慧,孤身万里,克服艰难险阻,最终抵达天竺,取得真经,返回大唐,弘扬佛法。他的传奇,是他独自书写的史诗。”
他又看向孙悟空:“而在大圣您所属的纪元,或者说是另一条时间线、另一种可能性中,玄奘大师的西行之路,则有您的护持,有八戒、沙僧的陪伴,有满天神佛的关注,历经了更多的劫难与故事。那同样是真实不虚的经历。”
“忘川汇聚英魂,其玄妙之处在于,它超脱了单一纪元的束缚,能够将不同时间线、不同可能性中,那些留下不朽印记的魂灵接引至此。因此,我们能看到独身取经的玄奘大师,也能听闻大圣您护持取经的传奇。你们二位,都是真实的‘玄奘’与‘悟空’,只不过,你们来自于……不同的‘故事’。”
谢珩的解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诸位名士皆露出深思之色。张良抚须沉吟:“不同纪元……平行时空……原来如此。难怪史书记载与民间传说常有出入,或许并非全然虚妄,而是不同可能性的映射。”
李白抚掌叹道:“妙哉!一人独行是壮举,众人护持亦是传奇!皆是真实,皆值得铭记!”
苏轼也恍然道:“就像做菜,同一道食材,不同人、不同法,能做出截然不同的滋味,但都是真实存在的佳肴!”
玄奘法师闻言,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他再次看向孙悟空,目光中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理解与慈悲。他双手合十,对孙悟空深深一礼:“阿弥陀佛。原来如此。大圣护持另一位‘玄奘’西行,历经磨难,终成正果,此乃无上功德,贫僧感佩。虽非贫僧亲身经历,但同为求法之人,贫僧能体会那份艰辛与执着。大圣之情深义重,贫僧……感受到了。”
孙悟空呆呆地听着谢珩的解释,又看着玄奘那理解却依旧陌生的眼神,脸上的激动、委屈、困惑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和尚,是他的“师傅”,却又不是那个与他有十四年师徒情分、会念紧箍咒、也会在他遇难时落泪的“师傅”。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狠狠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再抬头时,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嘿嘿……原来是这样……不同的‘故事’……”他挠了挠头,对着玄奘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是俺老孙莽撞了,吓着大师了。您别见怪。”
他走到玄奘面前,不再以弟子之礼,而是如同对待一位值得尊敬的友人,拱了拱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跳脱,却带着真诚:“玄奘大师,您独自一人能走通西天路,了不起!比俺那个动不动就被妖怪抓走的师傅……呃,比另一个故事的您,可厉害多了!俺老孙佩服!”
玄奘见他如此,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大圣过誉。贫僧不过是循心而行,尽己之本分。大圣神通广大,义薄云天,亦是贫僧敬仰的英雄。”
一场突如其来的误会,在谢珩的解释与二人的互相理解下,终于化解。虽然那份跨越纪元的“师徒”缘分无法在此刻续写,但一种新的、基于互相欣赏与尊重的情谊,似乎正在萌芽。
孙悟空似乎也放下了心中的执念,重新变得活跃起来。他看着玄奘,又看了看周围的忘川名士,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忘川果然有意思!不同‘故事’里的人都能凑到一块儿!好好好!大师,以后俺老孙常来找您说话,听听您独自取经的故事!还有你们!”他指着项羽、李白等人,“酒也喝了,架也打了,以后都是朋友了!”
众人见气氛缓和,也都笑了起来。这场因比试而起的聚会,最终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收场,却让忘川的名士们对彼此、对这片天地的奥秘,有了更深的认识。
谢珩看着与众人谈笑风生的孙悟空,又看了看独自立于一旁、面露思索的玄奘,心中感慨万千。忘川,这片超脱之地,正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将这些来自不同时空、拥有不同传奇的灵魂,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他所要做的,便是守护好这份独特而珍贵的和谐。只是不知,未来还会有多少这样跨越纪元的相遇与故事,在这片土地上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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