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泼了墨的绸缎，将山林裹得严严实实。
顾昭盘坐在洞前石凳上的脊背突然绷紧，识海中泛起刺骨寒意——白无常的虚影带着锁链震颤声骤然浮现，那声音像钢针刺进他耳膜：“敌袭！”
他霍然起身，指尖在石桌上按出凹痕。
现代战术思维在脑海里疯狂运转：玄机子既然能通过月婵传递杀招，必然算准了今夜是他防备最松懈的时机。
可月婵那枚黑玉符，早把对方的底牌掀了个底朝天。
“判官笔。”顾昭低喝一声，掌心泛起幽蓝光芒，刻着“生死”二字的毛笔悬浮在指尖。
他手腕轻抖，笔尖在虚空中划出金色符文，镇魂阵的青黑雾气顺着地面蔓延开去。
“阴兵听令。”他声音压得极轻，却像惊雷在识海炸响，“封锁所有入口，放敌人进来。”
山林深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十数道黑影如夜枭般掠过低空，黑袍下露出的手腕缠着血色符咒——正是玄机子座下最精锐的“阴阳死士”。
为首者左手掐诀，右手捏着张“隐形符”，符咒上的朱砂在夜色里泛着妖异红光：“那小子命格被阴司笼罩，寻常术法难近。等进了五十步范围，用‘锁魂钉’破他护罩。”
“想近五十步？”
清冷女声像淬了冰的刀锋划破夜幕。
沈青竹不知何时站在左侧山岩上，青丝被剑气掀起，腰间铁剑“嗡”地出鞘半寸。
她指尖轻弹，一道寒芒破空而去——那是她用剑气凝练的“青竹钉”，精准钉在为首死士的隐形符上。
符咒“刺啦”炸开，死士的身形顿时显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惊愕。
“藏头露尾之徒！”沈青竹足尖一点，整个人如白蝶穿花般掠下岩顶。
铁剑完全出鞘，剑光化作银瀑倾泻，两名死士慌忙举刀抵挡，却见那剑势突然一偏，剑尖挑断了他们腰间的“聚魂袋”。
袋中怨气喷薄而出，反将两人的魂魄冲得七零八落，捂着脑袋瘫倒在地。
“阴兵，上！”顾昭在洞前低喝。
白无常的虚影骤然凝实，他腰间锁链“哗啦”甩向天空，地面瞬间裂开数十道缝隙，青灰色阴兵从地缝中涌出——这些由冤魂转化的士兵没有实体，却能清晰看到他们铠甲下翻涌的黑雾，以及眼中跳动的幽绿鬼火。
最前排的阴兵抬手就是一记鬼爪，直接穿透死士的胸膛。
那死士痛呼出声，却发现自己的魂魄正被鬼爪攥住往外拖；后排阴兵则举起锈迹斑斑的长枪，枪尖扫过之处，死士身上的符咒纷纷碎裂，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成了纸片。
“这……这不是普通阴兵！”一名死士边退边吼，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七枚青铜钉。
他咬破指尖在钉上画符，正要往地上插——顾昭的判官笔突然点向虚空，一道墨光如利箭射出，精准钉在他手腕上。
那死士痛得松手，青铜钉“当啷”掉地，抬头时正对上顾昭似笑非笑的眼：“玄机子派你们来送死？”
“你……你怎么知道是师尊？”死士瞳孔骤缩，声音带着哭腔。
顾昭弯腰捡起一枚青铜钉，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玄”字刻痕：“因为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月婵会乖乖听话，自信到以为用你们这些半吊子死士就能取我性命。”他突然抬头看向左侧山崖，月光被乌云遮住的刹那，他嘴角扬起：“不过——”
“师姐，他们发现我们了！”小九的声音从山崖后传来。
月婵藏在岩石后，手指死死抠住石缝，指节泛得惨白。
她亲眼看见顾昭用判官笔定住死士，看见沈青竹的剑快得像一道光，看见阴兵穿过死士身体时那扭曲的面容——这和她记忆中只会采药的猎户，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他真的该死吗？”这个念头突然窜进她脑海，惊得她险些踉跄。
之前在山林里，玄机子的声音还在她耳边炸响：“顾昭是阴司余孽，留他必乱人间！”可此刻看着山洞前的混战，她突然想起今早顾昭蹲下来与她平视的模样——他眼里没有她想象中的阴毒，只有像星子般明亮的坚定。
“师姐，我们该走了。”小九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担忧，“再不走，沈青竹的剑要劈过来了。”月婵望着山洞方向，顾昭的身影在混战中格外清晰，他转身时，目光像是穿过层层夜幕，直接撞进她眼底。
她心口一紧，喉间突然泛起酸涩——那是她在茅山观看星象时，偶尔会有的、说不出缘由的怅然。
“小九。”她轻声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星盘，“如果……如果他真的能镇住乱世呢？”小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山洞方向传来顾昭的声音：“你们，可以出来了。”
月婵浑身一震。
她望着顾昭转身的侧影，望着沈青竹收剑时剑锋上滴落的血珠（那血珠落在地上，瞬间被阴兵的黑雾吞噬），望着白无常的锁链在夜色里划出银弧——突然觉得，玄机子说的“天命”，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山崖下，顾昭的目光准确锁定了他们藏身的位置。
沈青竹的剑已经重新入鞘，但指尖仍搭在剑柄上，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刀，直直刺向山崖：“月婵。”她的声音里带着冷意，“你终于——”
乌云突然散开，月光倾泻而下。
月婵望着洞前站得笔直的顾昭，望着他身后浴血（虽无实体却气势如虹）的阴兵，突然松开了攥紧星盘的手。
她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衣袖，对小九轻轻摇头：“躲什么？”她迈出一步，月光照亮她眼尾未褪的红，“该来的，总要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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