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的晨雾裹着潮气漫进军营,草叶上的露珠坠在赵元清后颈,凉意顺着脊梁骨窜进天灵盖。
他跪坐在中军帐外的泥地里,膝盖早被冻得没了知觉,可捧着泛黄纸片的手还在抖——那纸片边缘焦黑,中间朱砂写的金刀王,今日午时三刻,必见阴阳使者却红得刺眼,像刚蘸了人血。
判、判官帖......又出现了!他的喊声响得破了音,惊得帐前拴着的战马打了个响鼻。
秦雨桐的玄铁剑鞘撞在帐杆上,发出一声。
她大步跨出,皮靴碾过湿泥,军袍下摆还沾着昨夜查岗时的草屑。赵元清,你发什么疯?话虽冷硬,目光却已落在他掌心的纸片上。
老军医像捧着烫手山芋似的把纸片举高。
秦雨桐俯身时闻到了腐木味——和前夜那团白影留下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指尖刚触到纸边,金刀王的暴喝就炸在耳边:混账东西!
帐帘被铁臂掀开,金刀王披甲而出,铠甲上的鳞叶撞得铿锵响。
他鬓角的白发沾着晨露,金刀半出鞘,刀光映得纸片上的朱砂更艳了。老子活了五十年,杀过的敌人数不清,还怕什么阴司使者?他一把夺过纸片,布满老茧的手指狠狠一攥,碎纸纷落如蝶,传我将令,卯时三刻开拔——
将军!秦雨桐突然按住他手腕。
金刀王的手背青筋凸起,像盘着几条青蛇,可她摸到的皮肤却凉得反常。您额角在冒冷汗。
金刀王甩脱她的手,却在后退半步时踉跄撞在帐杆上。
他捂住心口,喉间发出粗重的喘息,原本洪亮的嗓音哑得像破风箱:老子...不过是起早受了凉。
赵元清缩着脖子往医帐挪,却被秦雨桐一眼瞪住:回来!给将军诊脉。
老军医的手指刚搭上金刀王手腕就触电般缩回。脉...脉跳得像擂鼓,可手却冰得...他喉结滚动,不敢说完。
金刀王的嘴唇已经泛了青,额角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打湿了甲胄里的中衣。
辰时三刻,金刀王的喘息声穿透了中军帐的毡布。
他瘫在胡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嘴角溢出白沫,指甲深深掐进锦被里,露出青白的甲床。
秦雨桐攥着他的手腕,能感觉到脉搏快得离谱,仿佛有团火在他血管里乱窜。
这症状...赵元清缩在帐角,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像...像前日那几个染了疫症的伤兵,可、可将军根本没碰过他们啊!
秦雨桐猛地转头。
老军医被她的眼神吓得撞翻了药箱,药材滚得满地都是。
她这才注意到,昨夜开始营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此刻竟全歇了——所有士兵都缩在帐篷里,连巡哨的脚步声都没了。
去把张校尉叫来。她压着声音,指节捏得发白。
不用了。
帐外传来沉稳的男声。
顾昭掀帘而入,青布衫洗得发白,却比满帐甲胄更显利落。
他目光扫过金刀王扭曲的脸,又落在秦雨桐紧攥的手背上:将军这是中了百日寒,若再拖半个时辰......
你怎么知道?秦雨桐打断他,瞳孔微微收缩。
前日她派去探查南梁营地的细作回报,顾昭带着几个猎户在山林里转了三日,谁能想到此刻他竟出现在这里?
顾昭从怀中取出个陶瓶,倒出两粒褐色药丸:此药能镇心脉。他指尖擦过瓶口时,秦雨桐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艾草香——和她昨夜在阴兵消失处闻到的气味重叠了一瞬。
金刀王突然发出一声闷吼,身体弓成虾米。
秦雨桐咬了咬牙,捏开他的嘴灌下药丸。
说来也怪,药汁刚咽下,抽搐竟缓了些。
顾昭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腹轻轻摩挲陶瓶上的刻痕——这是他在阴时室用三日时间调配的,毒素取自山涧寒蝉,发作时间分毫不差。
未时二刻,金刀王终于昏死过去。
秦雨桐守在床前,看着他额角的冷汗慢慢收了,可面色却更灰败,像被抽干了生气。
帐外突然传来惊呼:看!帐顶有影子!
她抬头,只见毡布上投下一片模糊的轮廓——像是披甲的阴兵,持着长戟。
风掀起帐帘一角,月光漏进来,那影子却更清晰了,连甲叶的纹路都看得分明。阴、阴司使者......赵元清的尖叫刺破夜幕,惊得烛火剧烈摇晃,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金刀王突然惊醒,喉间发出非人的呜咽。
他瞪大眼睛,却看不见帐内的烛火,只看见血色的忘川河在脚下翻涌,生前砍杀的敌兵从河底浮起,浑身是血地朝他爬来。
为首的阴兵手持黑牌,牌上朱砂写着他的名字:金刀王,阳寿已尽。
他挣扎着要逃,却被阴兵拽住脚踝。
忘川水漫过膝盖,冷得刺骨。
远处传来判官笔的尖啸,他看见自己的名字被重重勾去,墨汁滴在河面上,溅起的却是自己当年砍杀降兵时的血花。
饶命!我、我退兵!我再也不犯南梁!他嘶声哭喊,泪水混着汗水打湿了枕头。
当晨光照进帐中时,金刀王正攥着秦雨桐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肉里。
他眼神涣散,喉咙像塞了团棉花:退兵...去、去和南梁谈和。
秦雨桐的玄铁剑地落在地上。
她望着帐外逐渐散去的雾气,远处山林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昨夜那团白影、突然发作的怪病、帐顶的阴兵影子......所有线索在她脑子里绕成乱麻。顾昭......她低声呢喃,声音被风卷走,你到底是谁?
三日后,南梁边境的清河村飘起了酒旗。
村头老槐树下支起了十几口大铁锅,炖肉的香气混着酒香飘出二里地。
猎户们举着酒碗围在顾昭身边,有人拍他肩膀:顾兄弟,要不是你镇住了北周一军,咱们村早被踏平了!
都别灌他!沈青竹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她卸了暗卫的劲装,换了件月白衫子,腰间却还别着那柄青锋剑,顾昭的酒得留着,等月婵那丫头从南陈赶过来——
说我什么呢?清冷的声音混着桂花香飘来。
月婵提着裙角穿过人群,发间银簪闪着微光,我观星象说今日有贵客,倒没想到是庆功宴。
顾昭望着两张熟悉的面孔,又看了看远处飘着炊烟的村落,嘴角终于扬起。
他端起酒碗,碗中倒影里,识海深处的阴司镇魂殿正泛起微光——下一个任务,该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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