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列车撕裂北方的夜色,向南疾驰。车厢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摇曳的煤油灯下,是林昭、孙幕僚以及几位核心属官疲惫而紧绷的脸。车轮与铁轨规律性的撞击声,此刻不再是工业力量的赞歌,而是逃亡路上催命的鼓点。
“大人,刚收到的沿途哨站密报,”一名负责情报的吏员压低声音,“齐王已宣布京城戒严,九门紧闭。同时……他以‘辅国’名义,发布了海捕文书,指控您‘挟持技术,意图南窜,分裂国家’,是……是国贼。”吏员的声音带着愤懑与一丝恐惧。
林昭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意料之中。他需要为自己的篡逆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们,就是最好的靶子。”他看向孙幕僚,“我们南下的路线,能保证安全吗?”
“按预定计划,我们走京通线至沧州,然后转入正在修建的津浦线南段。津浦线尚未完全贯通,但关键节点和部分路段已可通行工程车辆,这是我们掌握的优势,齐王的人一时难以完全封锁。但过了济南,进入南直隶地界,情况就复杂了。各地官员态度不明,漕运旧势力盘根错节,且齐王的海捕文书必定先我们一步传到……”孙幕僚的担忧写在脸上。
“无妨。”林昭打断他,“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抵达南京,就是胜利。通知前方调度,不惜代价,保证线路畅通,所有信号一律绿灯!遇有阻拦,……允许酌情处置。”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对帝国基层控制力的考验。
与此同时,太行山深处,崎岖难行的山道上,一支沉默的队伍正在艰难跋涉。周铁鹰一马当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他身后,是沈云漪、几十名格物院核心学员与技术工匠,以及数十名精锐的稽查队员,护卫着那些用骡马驮负、甚至由人肩扛手抬的沉重箱笼——里面是格物院数年的心血结晶。
山路坎坷,寒风刺骨。学员们大多出身尚可,何曾吃过这种苦头,不少人脚上磨出了血泡,却都咬牙坚持着,无人抱怨。因为他们知道,身后追兵可能随时出现,而他们肩上扛着的,是远比个人舒适更重要的东西。
沈云漪走在队伍中间,脸色苍白,呼吸因缺氧而有些急促,但眼神依旧清明坚定。她不时回头,确认那些装有图纸和核心数据的箱子是否安然无恙。一名年轻女学员(陈芸)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沈云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先生……”陈芸声音带着哽咽,不知是累的还是怕的。
“省点力气,留神脚下。”沈云漪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他们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野外考察,“记住,我们每多走一步,就离安全近一步,离将来回去的日子就近一步。”
她没有空泛的安慰,只有基于事实的冷静判断。这种冷静,无形中感染着周围的人。队伍在沉默中继续前行,只有脚步声、喘息声和骡马的响鼻声在山谷间回荡。那门被拆解开来、由几匹健骡驮负的实验火炮部件,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如同这流亡队伍沉默的脊梁。
紫禁城,乾清宫。
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龙榻之上,万历皇帝朱翊钧双目紧闭,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御榻前,齐王朱翊镠一身素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忧虑,垂手侍立。几名被“请”来的阁老、勋贵神色各异地站在稍远处,空气中弥漫着猜忌与恐惧。
一名太医战战兢兢地诊完脉,跪伏在地,颤声道:“陛下……陛下龙驭宾天了……”
殿内瞬间死寂,随即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和窸窣的议论。
齐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但立刻被更深的“悲恸”所覆盖。他猛地扑到榻前,声音凄厉:“皇兄!!” 演技堪称精湛。
就在这权力交接最微妙的时刻,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已暗中投靠齐王)上前一步,尖着嗓子,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遗诏”,朗声道:“陛下……陛下临终前有口谕!国事维艰,储君未立,特命齐王朱翊镠……监国理政,总揽朝纲,以安社稷!”
“什么?!”
“口谕?为何我等未曾听闻?”
“陛下何时留下的口谕?”
质疑声顿时响起,尤其是几位素来与齐王不睦的阁臣和勋贵。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齐王缓缓站起身,转过身,脸上已不见了悲戚,只有一片冰冷的威严,他目光如刀,扫过那些质疑的面孔:“诸位,是怀疑冯公公,还是怀疑本王?抑或是……想在这国难当头之际,动摇国本?”
他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一队全身披甲、手持利刃的禁卫军士兵,在一名将领的带领下,面无表情地涌入殿内,隐隐将众人包围起来。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将所有质疑与不满都压了下去。
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剑,以及齐王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大部分人都低下了头。权力,在这一刻,露出了它最赤裸狰狞的獠牙。
“既然诸位无异议,”齐王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笑意,声音恢复了平稳,“那便依‘遗诏’行事。即日起,由本王监国!首要之务,便是平定江南之乱,以及……缉拿祸国殃民、挟技南逃的叛臣林昭一党!”
一场缺乏法理、依靠武力威慑的“监国”,就此仓促登场。帝国的北方,在血腥与阴谋中,暂时落入了齐王之手。
南下的列车上,林昭通过沿途秘密设立的无线电接收点(格物院早期实验性产品,极其简陋,通讯距离有限),断断续续地收到了北方传来的、关于皇帝驾崩、齐王“依遗诏监国”并通缉他的消息。
“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林昭放下译电纸条,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深深的疲惫与一种解脱般的释然。最后的遮羞布已被撕下,接下来,便是赤裸裸的对抗了。
“大人,我们现在……”孙幕僚忧心忡忡。
“加快速度!”林昭命令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齐王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南方未必服他!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南京,打出‘靖难’、‘讨逆’的旗帜!同时,联络所有可能争取的力量,特别是……”他顿了顿,“……李如松!”
他走到车窗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笼罩在黎明前最深重黑暗中的原野。北方已然沉沦,但南方,还有机会。他手中掌握的铁路调度权、格物院的技术火种,以及“忠君讨逆”的大义名分,便是他翻盘的本钱。
列车如同离弦之箭,冲破黑暗,向着长江,向着那座虎踞龙盘的留都,向着未知却必须去开创的未来,奋勇前行。星火已然南渡,能否燎原,尚看接下来的博弈与厮杀。帝国的天空,从未像此刻这般,分裂得如此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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