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兖州联军大营却已如同苏醒的巨兽,低沉的人声、马蹄叩击冻土的闷响、金属甲叶的碰撞声、以及车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交织成一首进攻的前奏。
点将台下,火把猎猎燃烧,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或坚毅、或紧张、或充满战意的面孔。南军深蓝色的军装与北军杂色却更具沧桑感的衣甲泾渭分明,却又在统一的号令下凝聚成一股森然的力量。
李如松身披他那标志性的猩红斗篷,山文铠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无需扩音,那洪钟般的声音便传遍全场:
“儿郎们!逆酋朱翊镠,篡位弑君,祸乱朝纲,天怒人怨!今日,我联军兵发济南,清君侧,靖国难!此战,不为私仇,为的是大明社稷,为的是天下黎民!”他猛地拔出腰间御赐宝剑,剑锋直指北方,“济南守将,阉党余孽,怯懦无能!破此城,易如反掌!打破济南,钱粮犒赏,俺老李绝不吝啬!但有畏缩不前者——斩!临阵脱逃者——斩!扰民劫掠者——斩!”
“吼!吼!吼!”北军边军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战意沸腾。他们习惯了老帅这种直接而粗暴的战前动员,赏罚分明,最是对这些百战老兵的胃口。
林昭站在李如松身侧,他并未披甲,依旧是一身深色督师袍服,气质沉静,与李如松的剽悍形成了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互补。他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前排每一个士兵耳中,并通过传令兵迅速扩散:
“我军乃仁义之师,威武之师!破城之后,严守军纪,不得扰民,不得劫掠!格物院已备好攻城器械,工兵营已探明城墙薄弱之处!此战,不仅要胜,更要胜得迅捷,胜得漂亮!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是新政之军,什么是雷霆之力!”
“万胜!万胜!万胜!”南军士兵的呼声整齐划一,带着一种受过系统训练的纪律性和对技术力量的自信。
简单的誓师之后,庞大的军队如同开闸的洪流,分成数股,向着济南方向滚滚而去。骑兵扬起漫天尘土,步卒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辎重车队蜿蜒如长龙。而在队伍中,几辆用油布覆盖得严严实实的特殊车辆,由格物院的工程师和精锐士兵护卫着,格外引人注目。那是沈云漪团队紧急组装和调试的“攻城锤”——并非传统的撞击车,而是数台经过改造、以大型高压蒸汽机为动力,驱动特制合金钻头或撞击活塞的工程机械,这是它们在实战中的首次亮相。
沈云漪没有随大军出发。她站在营地边缘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远眺着军队远去的烟尘。晨风吹拂着她略显单薄的身躯,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却紧盯着那几辆被严密保护的攻城机械。“破浪”号的修复方案已在昨夜定稿,部分工匠留下开始前期工作,而她的精力,此刻更多系于那些即将接受战火检验的新装备上。
“先生,风大,回去吧。”学生在一旁轻声劝道。
沈云漪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收回:“等等,等前锋的消息。”她需要第一手的反馈,无论是成功的喜悦还是失败的教训,对她而言都至关重要。
济南城,已然在望。
正如李如松所料,济南守军士气低落。城墙上的守卒看着远方地平线上出现的、无边无际的联军队伍,以及那几台形状怪异、被严密保护的“怪物”,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守城的太监监军尖着嗓子催促布防,但动作慌乱的京营士兵和临时征召的民壮,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体系。
联军并未立刻发动总攻。李如松指挥北军骑兵如同狼群般四散开来,清扫外围哨卡,切断济南与外界的联系。而南军的工兵则在火炮和狙击火枪的掩护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挖掘堑壕,建立前进炮兵阵地。
中午时分,试探性进攻开始。北军的弓箭手进行压制性抛射,而南军的数个“神射营”小队,则利用装备的线膛步枪,在远超弓箭射程的距离上,精准地狙杀城头敢于露头的军官和旗手。这种超视距的打击让守军胆寒,他们甚至看不清敌人在哪里,身边的同伴就已然倒下。
城头的守将,那个被李如松蔑称为“没卵子”的太监,吓得几乎瘫软,只会连连下令:“放箭!快放箭!炮呢?给咱家轰!”
几门老旧的火炮零星响起,炮弹大多落在空旷地带,激起几蓬尘土,对严阵以待的联军几乎毫无威胁。
下午,真正的重头戏开场。
在步兵盾阵的掩护下,那几台被油布覆盖的“攻城锤”被推到了预定的攻击位置——一段被认为墙体相对老旧、且曾被雨水长期浸泡的城墙段落。
油布被猛地掀开!
阳光下,那钢铁铸就的、闪烁着冷硬光泽的庞大机械显露出真容。粗大的蒸汽管道如同怪物的血管,巨大的飞轮和活塞结构蕴含着可怕的力量,前端的特制合金钻头在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城头上的守军目瞪口呆,一种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他们。
随着格物院工程师的操作,高压蒸汽被注入,庞大的机器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仿佛一头被唤醒的钢铁巨兽。蒸汽活塞开始带动飞轮高速旋转,通过复杂的齿轮组将动力传递到前端的钻头。
“嗡——!!!”
刺耳至极的金属摩擦声猛然响起,盖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特制的高硬度合金钻头以惊人的速度旋转着,狠狠抵上了厚重的城墙砖石!
“嗤啦啦——!”
石粉、碎砖如同被击碎的硬壳般四处飞溅!钻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坚定而残忍地向城墙内部深入!这不是传统的撞击或挖掘,而是纯粹的、暴力的、高效的粉碎!
与此同时,另一台类似的机械,前端是巨大的撞击锤,在蒸汽的驱动下,开始以一种稳定而恐怖的频率,重重轰击着城墙的同一位置。
“咚!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如同巨神的重槌敲打在城墙上,也敲打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墙体明显地颤抖着,裂缝以撞击点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妖法!这是妖法!”守军崩溃了。弓箭射在那些钢铁怪物上,只能溅起几点火星,根本无法阻止它们分毫。火炮难以瞄准这些靠近城墙的目标。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段城墙在钢铁与蒸汽的咆哮中,迅速变得支离破碎!
李如松在后方观战,看得眉飞色舞,用力拍打着身旁林昭的肩膀(林昭微微蹙眉,忍住了):“哈哈哈!好!好个铁家伙!比老子用人命填爽快多了!林老弟,沈大家真是神了!”
林昭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但眼神依旧冷静:“李帅,让冲锋队准备吧,城墙一破,立刻抢占突破口!”
不到半个时辰,在守军绝望的目光和联军震天的欢呼声中,那段饱经摧残的城墙,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轰然坍塌出了一个宽度超过五丈的巨大缺口!砖石堆积成斜坡,仿佛是为进攻者铺就的道路。
“破城了!”
“先锋营,跟我上!”周铁鹰一声怒吼,身先士卒,挥舞着林昭特意为他打造的钢刀,带领着精锐的南军突击队,如同蓝色的潮水,涌向那个还在弥漫着烟尘的缺口。
北军的精锐跳荡队也不甘示弱,在李如松部将的指挥下,从另一侧发起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接下来的战斗,几乎毫无悬念。守军士气已然彻底崩溃,面对如狼似虎、从缺口处汹涌而入的联军,抵抗迅速瓦解。那个太监监军试图从西门逃跑,被自己的乱兵踩踏致死。
当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时,济南城头,已然插上了联军的旗帜。
城内,零星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大局已定。林昭和李如松在亲兵护卫下,策马进入这座千年古城。街道上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和惊慌躲避的百姓。
“传令下去,张贴安民告示,设立粥棚,严惩趁乱劫掠者!”林昭沉声下令,眉头紧锁。战争的残酷,无论胜败,最终承受最多的,总是这些平民。
李如松看着街道景象,脸上的兴奋也淡去了几分,啐了一口:“妈的,这朱翊镠和他那帮阉党,把好好一个济南搞成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斥候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禀报:
“大帅!督师!陈默队长派属下回报!铁路勘察队在德州以北遭遇小股敌军骑兵骚扰,已被击退!但……但在勘察沧州附近一段关键铁路桥时,发现桥梁已被彻底炸毁!修复难度极大,预计至少需要半个月!”
消息传来,林昭和李如松脸上的神色同时一凝。
济南拿下了,前进基地有了。但通往北京最快捷的钢铁动脉,却在关键节点被生生掐断!
半个月?局势瞬息万变,朱翊镠和那些西洋顾问,绝不会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从容修复!
初战告捷的喜悦,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冲淡。北上的征途,注定不会平坦。夜色降临,燃烧的济南城映照着联军统帅们凝重的脸庞,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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