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烈日当头。
苏承锦在院中与白知月对弈,黑子白子厮杀正酣。
不远处的空地上,苏知恩正满头大汗地跟着武教头扎着马步,拳风呼呼。
倏地,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掠至门前,剑气森然,破空声尖锐刺耳!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柄寒光凛冽的利剑已悬停在苏承锦眉心前,不足一尺。
剑尖的寒气,几乎要冻住空气。
苏承锦却仿佛未觉,捏着黑子的手指纹丝不动,棋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堵死了白子的一条大龙。
“发什么愣,轮到你了。”
他淡淡开口。
白知月葱白玉指捏着一枚白棋,轻飘飘放回棋盒,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郡主好大的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弑杀皇子呢。”
江明月对她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那张绝美的容颜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声音淬着冰:“九殿下,好兴致!大婚在即,你却从烟花之地带回一个女人,是想将我平陵王府的脸面踩在脚下吗?”
白知月掩嘴轻笑,眼波流转,媚态横生:“郡主这话说的,莫不是吃醋了?殿下不过是怜我无依无靠,带回府中小住,也值得您这般大动肝火?”
“你算个什么东西!”
江明月怒极,手腕一转,剑锋骤然调转,直指白知月眉心:“也配在本郡主面前摇唇鼓舌?”
白知月竟不闪不避,迎着剑锋,眼中的挑衅愈发浓烈:“郡主出身高贵,自然瞧不上我们这等风尘女子。”
“可殿下偏就喜欢,郡主又能如何?”
“行了。”
一直沉默的苏承锦终于抬起头,目光在两个针锋相对的女人间扫过:“知月,别逗她了,去给郡主上茶。”
白知月妩媚一笑,莲步轻移,朝着屋内走去。
路过江明月身边时,她脸上的笑容更艳,甚至还挑衅地回望了苏承锦一眼。
这一眼,彻底点燃了江明月的怒火。
她猛地转头,怒视苏承锦:“你若不想成婚,大可去求圣上解除婚约!何必做这等下作手段,来恶心我平陵王府!”
苏承锦慢条斯理地将棋子一颗颗捡回棋盒,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江明月和她手中的剑只是院中的一处摆设。
“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这桩婚事,你我说了都不算。”
“你!”
江明月气得浑身发抖,剑尖嗡鸣,几乎要抑制不住刺出去的冲动。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偏偏苏承锦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她所有怒火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闷至极。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苏承锦终于笑了,是那种全然不屑的嗤笑:“你敢。”
“堂堂平陵郡主,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杀了我之后呢?”
“背上刺杀皇子的罪名,让你平陵王府满门抄斩,九族尽诛?”
“江明月,别用你那个脑子来想我,你怎么做我不管,谁让你是我未过门的正妃。”
“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管怎样我都是个皇子,你如今凭什么拿剑指着我?”
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精准地扎在江明月的痛处。
江明月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怒火几乎要焚尽她的理智。
可她终究没敢刺下去。
“哐当——”
长剑脱手,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也敲碎了她所有的骄傲。
江明月轻咬薄唇,艰难开口:“九殿下,我知你不喜我,但我请你不要如此折辱我平陵王府,如若你有任何要求,明月皆可应你。”
苏承锦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动作轻柔地将其插回江明月腰间的剑鞘。
他也不想把话语说的太过分,毕竟以后也是自己的女人,便换了个话题,语气也缓和下来:“爱妃可有喜欢的兵器?不如为夫过几日送你一柄如何?”
他顺势打量了一眼那柄剑,心头一动。
如今大梁的兵器多为寻常铁器,若是能将炼钢之法捣鼓出来,这天下的格局,怕是都要变上一变。
不过此事不急,眼下冒头太快,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江明月浑身一僵,耳根瞬间红透,她猛地后退一步,又羞又怒地瞪着苏承锦。
这个浪荡子!
这时,白知月端着茶水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先递给江明月。
江明月只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未去接。
白知月也不恼,将茶水放下,又奉了一杯给苏承锦,自己则在旁边坐下,姿态慵懒。
苏承锦抿了口茶,眼神扫过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苏知恩,没好气地骂道:“屁大点孩子看什么热闹!还不滚去练武!回头你嫂子真一剑削了我,你小子就只能给我哭坟了!”
苏知恩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灰溜溜地跑回教头身旁,一招一式练得更加卖力。
这小子天赋极高,耍弄起来虎虎生风,颇有大将之风。
苏承锦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江明月没喝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白知月身上。
这女人确实是个尤物,媚骨天成,连自己看了都生出几分嫉妒。
尤其是胸前那惊人的弧度,比自己……确实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白知月察觉到她的视线,非但不避,反而慵懒地挺了挺腰杆,双臂环抱,那片风景顿时更显波澜壮阔。
江明月看得牙痒痒,心中暗骂:骚狐狸!就知道卖弄风骚!
这一幕全落入苏承锦眼中,他嘴角的笑意更浓。
每天看这俩女人斗法,倒也是一桩美事。
江明月见他那副登徒子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上进,不务正业,还四处留情!
她“噌”地起身,握着剑鞘扭头就走。
行至府门前,怒气未消,竟抬腿一脚,生生将厚重的府门踹出一个大窟窿!
苏承锦看着那破洞,摇头失笑:“脾气这么爆,跟个吉娃娃似的。”
白知月的心情倒是极好,转头看向苏承锦,红唇轻启:“殿下对未来的正妃还真是宽容。”
“若是换了其他几位殿下,今日她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明月这性子,喜怒皆形于色,算是一片赤诚了。”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想做成些事难如登天。”
“我改变不了世人,但至少,我的女人,我得护着。”
白知月闻言,看向苏承锦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她敛去媚态,起身郑重行了一礼:“殿下此言,奴家替天下女子谢过。”
苏承锦摆摆手,没来由地感慨一句:“其实不难,把人当人看,就都做到了。”
“把人当人看?”
白知月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苍凉的嘲讽:“谈何容易。”
“如今这世道,人分三六九等,有些人的命,甚至不如权贵府里的一条狗。”
她纤长的手指拨弄着茶盏,眼神锐利如刀:“我见过太多被践踏的性命,如路边野草,死了都无人问津。”
苏承锦看着她,这女人媚眼如丝,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愁绪,却藏着远超他想象的过往。
“别愁了。”
他放下茶杯:“接下来事不少,既要搞钱,也得找机会去边关。”
“听说大鬼国的使团即将进京,殿下不妨以此为契机。”
白知月立刻接话。
“大鬼使团?”
苏承锦摩挲着下巴,眼中精光一闪:“这倒是个好机会。”
白知月继续道:“大鬼国与我大梁素来不睦,此次前来必是来者不善。”
“殿下若能主动请缨去边关,既能为国分忧,又能避开京中太子的耳目,暗中行事。”
“我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闲散皇子,父皇怎会准我请缨。”
“他们还有多久到?”
苏承锦手指轻叩桌面,一下,一下,极富节奏。
“月余。”
苏承锦不再说话,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几声毫不掩饰的嘲笑,三道锦衣身影施施然走了进来,为首之人看着那门上的窟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苏承锦抬头一看,心中了然,原来是自己的几位“好哥哥”到了。
他立刻起身,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拱手相迎:“大哥!三哥!五哥!稀客啊,几位哥哥今日怎有空来小弟这破地方?”
大皇子苏承瑞一副温厚长者模样,笑道:“听闻九弟前些时日将家仆都遣散了,哥哥我心中担忧,特带了些薄礼,过来看看你。”
三皇子苏承明则是一声嗤笑,毫不留情地拆台:“大哥可真是会说话。方才在门口,不知是谁说弟媳这般作为,是让九弟颜面扫地呢?”
五皇子苏承武的眼神,则像钩子一样黏在了白知月身上,从她精致的眉眼一路向下,贪婪地描摹着她玲珑的曲线,那赤裸裸的欲望,让白知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不着痕迹地向苏承锦身后挪了半步。
苏承锦不动声色地将她完全挡住,嘴角的笑意不变,仿佛全未察觉苏承武的无礼。
苏承瑞对苏承明的拆台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个从小到大不显山不露水的九弟,不过是个废物,翻不起任何风浪。
“九弟,可是府中用度不够了?遣散家仆,莫不是为了省钱迎娶平陵郡主?”
苏承明故作关切地问,眼中却满是轻蔑。
苏承锦闻言,脸上立刻换上一副苦涩的表情,将三人引至院中坐下。
他注意到白知月盯着苏承明的眼神里,藏着刻骨的恨意,便走到她身旁,轻轻捏了捏她冰冷僵硬的手,低声道:“知月,去备茶。”
掌心的温度传来,白知月浑身一颤,那股滔天恨意竟被压下了几分。
她敛去眸中杀意,低应一声,转身离去,摇曳的身姿如风中毒花,妖娆而危险。
待她走后,苏承锦才叹了口气,声音沙哑:“三哥说的是。”
“我这府中银钱本就稀少,只得遣散家仆,好歹凑些银子置办聘礼。”
苏承瑞和苏承明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果然是缺钱,不是在耍什么花样。
“九弟有难处,为何不与哥哥说?”
苏承瑞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这是你嫂子的一点心意,你先拿着应急。”
苏承锦连忙接过,嘴上说着“使不得”,眼角余光一扫,一百两。
他心中冷笑:打发叫花子呢?这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
他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入袖中,心头却已有了计较。
“多谢大哥大嫂。”
苏承锦脸上感激涕零,随即话锋一转,故作苦恼道:“几位皇兄,前几日遣散家仆时,有几个家仆跟我感情深厚,走之前跟我说了一些事情,说什么户部吏部什么的,如今想着要不要与父皇说,不如皇兄们给个主意?”
话音刚落,苏承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三皇子苏承明更是脸色骤变,吏部与户部盘根错节,难说没有自己的事情!
苏承武虽与此事无直接关联,但也惊出一身冷汗,他与苏承明往来甚密,一旦查起来,难免牵扯到自己!
他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苏承锦!我去夜画楼的事,是你告诉父皇的吧!”
苏承锦一脸无辜地摆手:“五哥,这可冤枉我了。昨日的寻诗会闹得满城风雨,父皇为此还把我召进宫训斥了一顿。”
“父皇耳目遍天下,他能知道我的行踪,自然也能知道五哥的啊。”
苏承武听了,刚松半口气,苏承锦下一句话又让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五哥,倒是有个家仆跟我嚼舌根,说您……还常去一个叫‘烟潮楼’的地方?”
苏承锦压低了声音,一脸“我为你着想”的表情:“我当时就骂了他!夜画楼是风雅之地,五哥去得。”
“那烟潮楼是什么腌臜地方,五哥身份尊贵,怎会去那种地方自降身份?这纯属污蔑!”
苏承武的脸“唰”地一下全绿了!
去夜画楼听曲,最多被父皇骂几句。
虽说大梁没有不可娼妓的律法,但是身为皇子一旦被弹劾这种事情,便是天大的皇家丑闻!父皇最重颜面,若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咳!”
苏承瑞干咳一声,打断了这要命的话题,他从袖中又掏出厚厚一沓银票,直接塞到苏承锦手里,皮笑肉不笑道:“这是哥哥的一点心意,你先拿着置办聘礼,不够的话,过几日我再派人送来!”
苏承锦飞快地瞥了一眼,全是万两大票,这沓少说也有二十万两!他心中大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苏承明见状,哪里还敢迟疑,也连忙掏出一沓银票塞过去,说辞与苏承瑞大同小异。
又是一笔巨款到手!
苏承武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像吞了只死苍蝇。
他不像老大老三掌着油水丰厚的部门,这笔钱对他来说简直是割肉!
他咬了咬牙,肉痛道:“九弟!前几日我刚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堪称举世无双!回头就给你送来!”
“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苏承锦笑得见牙不见眼。
三人出了血,再无闲聊的心情,匆匆寒暄几句便要告辞。
临走前,苏承瑞意有所指地说道:“九弟,有些下人的胡言乱语,听过便算了,可莫要当真啊。”
苏承锦低头拱手,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哥哥们放心,只要弟弟接下来的大婚顺顺利利,那些腌臜话,自然入不了我的耳。”
言下之意,若是聘礼不够丰厚,他可不保证会忘掉什么。
三人脸色一黑,咬着后槽牙,拂袖而去。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苏承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白知月端着新茶走出来,轻笑道:“殿下一招空手套白狼,玩得真是出神入化。”
苏知恩也凑了过来,满脸崇拜又困惑:“殿下,你真有他们的把柄啊?”
苏承锦将一杯茶递给苏知恩,摸了摸他的头:“贪婪,就是他们最大的把柄。”
“这世上,只要尝过一次权钱的甜头,就再也戒不掉了。”
“知恩,我教你的第一课,便是要懂得‘适可而止’,明白吗?”
苏知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承锦又看向白知月:“我猜,父皇马上就要召我进宫了。”
“你去帮我做件事,去烟潮楼找一找苏承武的老相好,我得恶心恶心他。”
白知月红唇微勾:“正好,奴家也要去接两个人,顺路。”
“让知恩陪你走一趟,注意安全。”
没过一会,白斐便来到了府中。
“九殿下,皇上宣您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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