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清晨,空气清冷而湿润,带着草木的芬芳。苏璃几乎一夜未眠,木老那句意味深长的“好自为之”和营地隐约的戒备感,让她无法放松。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走出木屋,想更仔细地观察这个所谓的“避世之所”。
营地已然苏醒,人们沉默而有序地忙碌着。有妇人在溪边浣衣,有壮汉在修理工具,几个半大的孩子则在空地上练习着简单的拳脚,动作有板有眼,绝非嬉闹。一切都显得平和,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纪律性。
苏璃信步走向溪边,与浣衣的妇人搭话,称赞此地清幽。妇人只是腼腆地笑笑,并不多言。她又走向那几个练武的孩子,询问他们练的是什么功夫。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生硬地回答:“阿爷教的,强身健体。”便不再理会她。
这种有意识的疏离和保密,让苏璃更加确信,这个营地绝不普通。她注意到,营地边缘的树林里,似乎有了望哨的痕迹。
这时,木老拄着烟杆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慈祥的笑容:“苏姑娘起得真早,昨夜休息得可好?”
“多谢木老收留,睡得很好。”苏璃收敛心神,决定主动试探,“晚辈看此地众人,行动有序,气度不凡,不似寻常山民,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旅之人?”
木老抽烟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呵呵笑道:“姑娘好眼力。不瞒你说,我们这些老骨头,年轻时大多在行伍里混过几日饭吃。如今天下不太平,官府苛政,匪患丛生,我们这些厌倦了厮杀的人,便寻了这处地方,图个清静,自给自足罢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苏璃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含糊其辞——“行伍里混过”,是哪里的行伍?为何偏偏选择这与世隔绝、却又靠近禹工遗刻的深山?
早膳是简单的粟米粥和咸菜。用饭时,木老看似随意地问道:“苏姑娘昨日说遭遇山匪,不知是何处匪类如此猖獗?这附近山野,老夫还算熟悉,或许能帮姑娘指点一二归途。”
苏璃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声色:“是一伙流窜的马匪,装扮杂乱,口音也杂,晚辈慌乱中未能辨清来历。至于归途……实不相瞒,晚辈家中已无亲人,商队也散了,如今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她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落寞与迷茫。
木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乱世浮萍,相逢是缘。姑娘若暂无去处,不妨在此多住几日。我们这里虽清苦,但胜在安全。”
饭后,木老带着苏璃在营地周围散步,美其名曰熟悉环境。路过一处正在打造农具的工棚时,苏璃注意到他们使用的淬火技巧颇为独特,虽然简陋,却暗合某种提升金属韧性的原理,与她从禹工遗刻中学到的知识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为粗浅原始。
她忍不住驻足,轻声点评了一句:“若将淬火水温再降三分,反复三次,刃口或更坚韧。”
正在打铁的中年汉子闻言一愣,惊讶地看向苏璃。木老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没想到姑娘还精通此道?”
苏璃谦逊道:“略知皮毛,家中原是开铁匠铺的,耳濡目染罢了。”她巧妙地将知识来源合理化。
木老目光深邃,不再多言,但苏璃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身份”又信了几分,或者说,兴趣又浓了几分。
是夜,苏璃刚躺下,便听到极轻的叩门声。开门一看,竟是木老独自一人站在门外,月色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严肃。
“姑娘,请随老夫来。”木老低声道,转身走向营地后方一片幽静的竹林。
苏璃心中凛然,知道关键时刻或许到了。她悄悄跟上,手暗暗握住了怀中的匕首。
竹林深处有一间小小的竹亭,木老示意苏璃坐下,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苏姑娘,白日里你说无家可归,老夫信了七分。但你绝非普通商贾之女,这一点,你也无须再瞒。”
苏璃心跳加速,面上却强自镇定:“木老何出此言?”
木老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石桌上——正是一枚木雕的蝉!与苏璃得到的那两枚一模一样!
“此物,姑娘可认得?”木老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苏璃。
苏璃倒吸一口凉气,无法再掩饰内心的震惊:“这……木老您……”
“看来是认得了。”木老收起木蝉,语气凝重,“‘蝉鸣夏至,黄雀在后’。此物,是一个代号,也是一个警示。持有此物者,皆是被那‘黄雀’盯上,或是……试图反抗‘黄雀’之人。”
木老的话,如同惊雷在苏璃耳边炸响!木蝉果然是某个组织的信物!而“黄雀”,显然指的是四海货栈及其背后的势力!
“木老,您也是……”苏璃的声音有些干涩。
“老夫与一些志同道合的老友,在此蛰伏,一是避祸,二是暗中积蓄力量,观察那‘黄雀’的动向。”木老没有直接回答,但意思已明,“禹工遗刻之事,我们已有耳闻。四海货栈与影堂联手强攻,姑娘能从中脱身,并引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绝非偶然。姑娘身上,定然有他们志在必得之物,或……之能。”
苏璃心念电转,木老坦诚至此,是真心结盟,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掌控?但眼下,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木老消息灵通,晚辈佩服。”苏璃斟酌着词句,“确如您所言,晚辈因缘际会,知晓一些……不为常人所知的技艺,因此遭来祸事。如今势单力薄,确需助力。”
木老点了点头:“姑娘不必立刻答复。可在此安心住下,从长计议。只是需谨记,营地之外,眼线众多。昨日你们过来的方向,今日已有不速之客活动的痕迹。”
又有追兵靠近了!苏璃心中一紧。
木老站起身,意味深长地说:“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姑娘早些休息吧,明日,或许有故人来访。”
故人?会是灰衣人吗?还是……四海货栈的先锋?
苏璃看着木老消失在竹林深处的背影,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更大、更复杂的网中。这林中隐士,究竟是守护者,还是另一只等待时机的“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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