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昏迷的第三天,郡尉府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小院被韩明远带来的亲兵围得铁桶一般,连只飞鸟掠过都会引来数道警惕的目光。室内,苏璃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相较于最初的微弱,总算平稳了些许。韩明远如同石雕般守在榻前,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苏璃脸上,里面盛满了难以掩饰的焦灼与心疼。
赵贲来看过几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眉头锁得死紧。苏璃昏迷前吐露的“郡守”二字,像两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一方面庆幸苏璃揪出了真凶,另一方面却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刘珩是一郡之守,官阶在他之上,在朝中亦有根基。若与之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可如今,苏璃重伤,刘珩必然已经察觉窥探,双方已无转圜余地。他赵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韩校尉,”赵贲又一次踏入房中,声音干涩,“苏娘子……还未醒吗?”
韩明远起身,抱拳行礼,动作依旧标准,却带着一股僵硬的疲惫:“回大人,娘子气息稍稳,但尚未苏醒。”
赵贲叹了口气,搓着手在屋内踱步:“这可如何是好……刘珩那边,近日频频召见郡丞、主簿,城防调动也有些异常。我怕……他是要动手了。”
韩明远沉默不语,只是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何尝不知局势危急?但此刻,没有任何事比苏璃的安危更重要。
与此同时,远在深山中的山寨,也弥漫着一股不安。
夜色中,少年小豆子坐在山寨最高处的哨塔上,抱着膝盖,望着山下遥远地平线上那一点模糊的、属于平凉郡城的微光。苏璃离开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虽然偶尔有消息传回,说阿璃姐如何厉害,连郡尉大人都对她客客气气,但这么久不见人影,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小豆子,又发呆呢?”邵林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提着个灯笼,身上还带着夜巡的寒气。
“邵林哥,”小豆子回过头,脸上带着担忧,“你说,阿璃姐在城里会不会有危险?那些当官的,心眼都多得很。”
邵林在他身边坐下,将灯笼放好,望着同样的方向,沉声道:“阿璃比我们想象的都聪明,都厉害。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家,让她没有后顾之忧。”话虽如此,他紧蹙的眉头却也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白芷近日清点物资时,也总有些心神不宁,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山寨在邵林和白芷的管理下,井井有条,开垦的新地长了苗,防御工事也加固了。大家努力让一切看起来和苏璃在时一样,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那个凝聚所有人的核心不在,山寨便少了主心骨。一种隐忧,如同山间的薄雾,悄然弥漫。
平凉郡城,郡守府书房。
刘珩屏退了左右,独自对着墙壁上一幅看似普通的山水画。他的脸色比几日前更加阴鸷,眼下的乌青浓重,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阴寒气息。苏璃的窥探虽未确定具体身份,但那纯正的、令他功法本源感到厌恶甚至恐惧的星辰之力,让他断定对方是必须铲除的威胁。
“赵贲……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本官作对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区区一个武夫,也敢挡我的路?”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信纸,提笔蘸墨,开始书写。内容并非公务,而是罗列了数条赵贲“拥兵自重、勾结山匪、图谋不轨”的罪状,笔迹模仿得与赵贲麾下一名因过失被责罚而怀恨在心的裨将有八九分相似。这封信,将由其心腹快马加鞭,送往州府一位与他交好的巡查使手中。
“等巡查使一到,我看你赵贲如何辩解!”刘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仅是第一步。同时,他暗中蓄养的那些修炼了粗浅邪功的死士,也已开始集结,只待时机成熟,便可里应外合,将郡尉府连同那个隐藏的威胁,一并铲除。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撒向郡尉府。
郡尉府小院内,烛火摇曳。
韩明远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苏璃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昏睡中的她,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与睿智,显得格外脆弱。韩明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带着疼。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生死边缘徘徊,而敌人却在步步紧逼。
“娘子……”他低哑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你快些醒来……这局面,末将……我怕撑不住。”
他似乎听到苏璃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韩明远猛地屏住呼吸,凑近些仔细看去,却见苏璃依旧昏迷,方才仿佛是自己的错觉。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在门外低声急报:“校尉大人!孙先生有要事求见赵大人,神色慌张,似乎出了大事!”
韩明远心中一凛,替苏璃掖好被角,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出房门。他知道,风暴的前兆,已经来了。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朵灯花。床榻上,苏璃置于锦被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蜷缩了一下。识海深处,那片因过度消耗而黯淡的星空,正有一点微光,顽强地重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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