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同志,这么晚了,雨又这么大,你在这里找什么?”
赵副科长的声音不高,甚至没有多少严厉的质问意味,但字字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沈青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她僵硬地转过身,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带来一片模糊的涩痛,却无法阻挡她看清赵副科长那张在惨淡月光下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以及他目光落点——那个刚刚被她放置了白色鹅卵石的篮球架底座缝隙。
完了。
这两个字像沉重的铁块,轰然砸在她的心头。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被捕现行,人赃并获。放置信号石,这在任何保密单位都是极其严重的行为,足以让她被立刻控制,进行最严格的审查。而她身上背负的秘密,根本经不起那样的审查。
冰冷的雨水浸透衣衫,寒意直透骨髓,却远不及内心那片迅速蔓延的、绝望的荒芜。她甚至能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隔离,审讯,档案被翻开,红星机械厂的过往,滨江新城的经历,林晓怼与沈青的切换……一切都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然后,不仅是她,可能还会牵连到“牧星人”,牵连到顾怀远精心布置的网络。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应急预案,所有的伪装技巧,在如此直接、如此无可辩驳的现场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她只能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然而,预想中的厉声呵斥和强制带走并没有发生。
赵副科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深蓝色中山装的肩线滑落,他的目光从篮球架缝隙移开,重新落回到沈青苍白如纸、写满惊惧的脸上。那目光依旧锐利,带着审视,但奇怪的是,其中并没有沈青预想的、发现敌特分子的凌厉和胜利感,反而……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
他就这样看了她几秒钟,时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沈青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右手,不是指向她,也不是伸向手铐或武器,而是用一种极其平稳、甚至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节奏,轻轻拂去了落在自己左臂衣袖上的几片被雨水打湿的树叶。他的手指在湿漉漉的布料上拂过三下,停顿,又极其轻微地、在同一个位置点了两下。
三下,两下。
这个动作细微、自然,仿佛是人在雨中被杂物沾身后的下意识整理。但落在沈青眼中,却如同暗夜中骤然亮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混沌与绝望!
这个手势!这个节奏!
这是……这是“牧星人”网络内部,用于极端环境下、确认对方是否为自己人的最高级别暗号之一!是她在滨江新城接受最终培训时,被反复强调、要求刻入骨髓的几个非言语信号之一!知晓这个信号的人,寥寥无几!
赵副科长?!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是……?!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将她刚刚冻结的思维冲得七零八落。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向以严肃冷硬、铁面无私着称的保卫科副科长,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颠覆认知的信息而彻底宕机。
是陷阱吗?是更高明的试探?模仿暗号,引她上钩?
可这个暗号的复杂性和特定节奏,外人绝无可能知晓!而且,以赵副科长此刻完全掌控局面的优势,他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直接拿下她便是!
唯一的解释是……他真的是“自己人”!是“牧星人”安插在红星三厂内部,层级可能极高的另一双“眼睛”,另一只“手”!
希望,如同绝境中猛然探出的橄榄枝,带着令人眩晕的诱惑和本能的不敢置信,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赵副科长做完那个细微的动作,手自然垂下,目光依旧锁定着沈青,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又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无声的确认。
沈青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她强迫自己冷静,残存的理智在呐喊 caution(谨慎)。她需要回应,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雨腥味的空气,借着抬手抹去脸上雨水的动作,右手手指看似无意地、用同样的特定节奏,在左手手背上轻轻叩击了三下,然后停顿,再叩击两下。
动作完成,她放下手,心脏悬在了半空,目光紧紧盯着赵副科长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赵副科长那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波动,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像是确认了某件重要的事情。他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暗号对接成功!
他不是敌人!他是隐藏在保卫系统内部的同志!
这一刻,沈青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激动,让她几乎要瘫软在地。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站立。
“雨太大了,沈青同志。”赵副科长开口了,语气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平淡,但仔细品味,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压迫感,“年轻同志有钻研精神是好的,但也要注意身体和安全。这么晚还在外面,容易着凉,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的话,像是在对一个因工作废寝忘食、不小心违反了点小规定的年轻技术员进行例行告诫。
“是,赵科长,我……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沈青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微颤,但努力维持着镇定。
赵副科长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个篮球架底座,语气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入了雨声中:“东西,我会处理。以后,非必要,不联络。”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迷蒙的雨夜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沈青在雨夜中产生的一场幻觉。
但手心残留的白色鹅卵石的冰冷触感,以及赵副科长离去前那句“东西,我会处理”的低语,无比真实地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真的在绝境之中,遇到了自己人!
沈青在原地又站了许久,直到冰冷的雨水让她打了个寒噤,才缓缓挪动几乎冻僵的双腿,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而不真实。
回到宿舍,锁好门,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赵副科长……他竟然也是“牧星人”的人!这个事实带来的冲击,远比刚才被他当场抓获还要巨大。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牧星人”对红星三厂的渗透和布局,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意味着她并非孤军奋战,有一个层级更高、权限可能更大的人,就在她身边,在暗中注视、保护,甚至……引导?
她回想起之前几次与赵副科长的交集。保卫科的询问,他拿起钢笔时的审视;文件销毁时,他沉默伫立的背影……那些当时让她感到压力和恐惧的细节,此刻回想起来,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那或许并非单纯的怀疑和监视,而是某种程度的观察和……保护性试探?
尤其是那次询问,他注意到了钢笔,却最终没有深究……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确认。
而今晚,他显然是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甚至可能目睹了她跟踪孙主任进入杉树林的全过程!他选择在那个最关键、最危险的时刻现身,与其说是抓捕,不如说是一种……控制局面的介入?防止她因为冒进而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同时,也完成了最终的身份确认?
无数的线索和猜测在脑海中翻腾,让她心乱如麻。
但无论如何,一个沉重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孙主任是内鬼,证据确凿。而赵副科长,这个隐藏在保卫系统内部的同志,已经接手了后续。她放置的紧急信号石,以及她目睹孙主任接头的情报,应该会通过他的渠道,以更安全、更有效的方式传递出去。
“非必要,不联络。”这是他留下的指令。
这意味着,她将进入更深层次的“静默”。与赵副科长这条线,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启用。这既是保护她,也是保护赵副科长这条极其珍贵的暗线。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雨势渐小,但夜色依旧浓重。远山的轮廓在雨后的清新空气中显得清晰了一些,却依然神秘莫测。
危机似乎暂时化解了,情报也找到了更稳妥的传递渠道。但沈青的心,并未感到丝毫轻松。
孙主任背后的“信天翁”网络依然存在,Gx-12材料的隐患尚未根除,而赵副科长的出现,虽然带来了援助,却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这场隐藏在深山工厂里的斗争,其水之深、局势之复杂,远超她的想象。
她摸了摸口袋,那支钢笔安静地躺在那里。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慰。
星辰依旧。她不是一个人。
但前路的迷雾,似乎并未散去,只是换了一种更沉重、更复杂的方式,弥漫开来。她不知道赵副科长会如何“处理”孙主任,不知道组织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这颗已经沉入水底的棋子,接下来,会被命运的浪潮推向何方。
(第九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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