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厚重的隔离门在身后合拢，暂时隔绝了那片狼藉与尚未散尽的硝烟味。赵伟明半搀半抱着沈青，脚步未停，穿过仍有零星枪声和呼喊声传来的走廊，没有前往就近的医务室，而是拐进了一条更为隐蔽、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开启的应急通道。
沈青的意识如同漂浮在惊涛骇浪后的浅滩，疲惫而混沌。左臂的蓝痕不再灼热剧痛，却传来一种深嵌入骨髓的冰凉与沉重，仿佛那不是她的手臂，而是一段与整个地下基地脉搏相连的异质金属。赵伟明手臂传来的力量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他肩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她半边衣袖，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却又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真实。
通道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金属门。赵伟明再次动用沈青的钢笔（他似乎已习惯将其作为万能钥匙），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门后是一个狭小但功能齐全的安全屋，有简易医疗设备、储备的食物饮水，以及一套独立的通讯和监控终端。
“暂时安全。”赵伟明将沈青小心地安置在唯一的床铺上，声音嘶哑。他迅速反锁房门，启动了一套复杂的电子屏蔽装置，屋内仅剩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晕。
他顾不上处理自己肩头狰狞的伤口，先拿起医疗箱，走到沈青身边。当他目光再次落到沈青左臂那如同活物蛛网、颜色深邃近墨的蓝痕时，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眼神极其复杂。
“可能会有点疼。”他低声说了一句，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沈青左臂早已被血污和灰尘浸透的衣袖。
完整的蓝痕暴露在幽绿光线下，那纹路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生动”，甚至能隐约看到其下有极其微弱的能量如血液般缓缓流转。赵伟明的眉头紧紧锁起，他先用碘伏清洗伤口周围，动作尽可能轻柔。当棉签触及蓝痕边缘时，沈青明显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排斥感，仿佛那蓝痕拥有自己的“领地意识”。
赵伟明也察觉到了，他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强行深入，只是将伤口外围清洗干净，然后用一种特制的、闪着银色金属光泽的绷带，谨慎地避开了蓝痕最密集的区域，将伤口包扎起来。
“这东西……”赵伟明包扎完毕，看着那诡异的蓝痕，语气沉重，“看来不仅仅是能量残留那么简单了。它似乎在……与你共生，或者说，在改造你。”
沈青虚弱地点了点头，想起意识海中“引路人”的话：“‘引路人’说……这是污染，也是契机。需要……掌控它。”
“引路人？”赵伟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沈青简略地、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在意识洪流中见到“引路人”意念，以及获知的关于“监牢”、“Ω污染”、“破壁会”和顾怀远可能带着“群星归位”协议的信息。
赵伟明沉默地听着，脸上的疲惫逐渐被一种深沉的凝重所取代。他走到水槽边，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沈青，开始自行处理肩头的枪伤。消毒、上药、包扎，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整个过程他一声未吭，只有偶尔因为剧痛而绷紧的背肌显示出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包扎完毕，他换上了一件从储物柜找出的干净衬衣，遮住了绷带，重新恢复了那种冷硬的模样，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你提供的信息，印证了我的一些猜测，也揭开了更可怕的真相。”他走到监控终端前，调出了几个模糊的外部监控画面，画面中可以看到厂区各处仍有小规模的骚乱和封锁，“‘影子’吴的身份确认，足以在高层引发一场地震。但‘破壁会’能将他推到那个位置，其势力盘根错节，远超想象。我们现在动了他，等于捅了马蜂窝。”
他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了主谐振腔体的实时监测数据，能量水平虽然平稳，但一种低频的、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异常谐振波，正在持续波动。
“而且，‘幽蓝之眼’的苏醒，以及你强行关闭数据通道的行为，似乎……打破了某种长期的平衡。”赵伟明指着那异常谐振波，“基地的深层结构正在承受压力。‘引路人’提到的‘监牢’和‘守卫’，恐怕不是比喻。”
他关掉监控，走到沈青床边，目光锐利地看着她：“现在，我们有两个首要任务。第一，稳住厂内局势，清理‘影子’余党，确保频率发生器的基本安全。第二，也是更关键的……”他的目光落在沈青的左臂上，“找到顾怀远，拿到‘群星归位’协议。否则，一旦‘监牢’出现问题，或者你无法控制这‘钥匙’……”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两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周老师……刘师傅……他们……”沈青想起生死未卜的同伴，心中一紧。
“周雅在医务室，生命体征平稳，但还未苏醒。刘志国……”赵伟明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密室被破坏得很彻底，现场有激烈战斗的痕迹……他……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沈青的心沉了下去。那个佝偻却坚韧的身影，难道……
就在这时，安全屋内那个独立的、经过多重加密的通讯终端，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并非正常提示音的、三长两短的脉冲信号声！
赵伟明眼神一凛，一个箭步冲到终端前！沈青也挣扎着坐起身。
只见终端那小小的屏幕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像，只有一个极其简洁的、由光点构成的图案在缓缓旋转——那是一个与沈青钢笔笔帽内侧刻痕几乎一模一样的、环绕着三道弧线的星辰标记！
“是‘牧星人’的最高优先级联络信号！”赵伟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他迅速在键盘上输入了一连串复杂的验证码。
屏幕上的星辰标记稳定下来，随后，一行简短到极致的信息浮现出来：
“信使已出发。坐标：戈壁，‘风蚀古堡’。识别码：‘怀远星’。时限：48小时。”
信息只持续了五秒，便自动消失，终端恢复待机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信使？顾怀远派来的？还是“牧星人”其他成员？“风蚀古堡”是戈壁深处一片着名的雅丹地貌区域，地形复杂，人迹罕至。48小时时限极为紧迫！
“是他……一定是他！”沈青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顾怀远还活着，并且正在行动！
赵伟明迅速在脑中调出戈壁区域的地图，眉头紧锁：“‘风蚀古堡’……距离此地超过一百二十公里，途中要穿越无人区和多个可能存在监控哨卡的区域。48小时……时间太紧了。而且，‘影子’刚刚落网，他的党羽很可能狗急跳墙，外面现在极度危险。”
他看了一眼虚弱不堪、左臂还带着诡异蓝痕的沈青，又看了看自己还在渗血的肩头，眼神中充满了权衡与决断。
“我去。”沈青挣扎着想下床，语气坚决，“‘钥匙’在我身上，‘群星归位’协议必须由我……”
“你现在的状态，走不出五公里就会被发现或者……被这手臂拖垮。”赵伟明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他走到储物柜旁，开始快速挑选装备——一把手枪，几个弹匣，一把军用匕首，少量高能食物和水，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老旧但结构坚固的指南针。
“你留在这里，这里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利用这段时间，尝试着……与你手臂里的东西沟通，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他将选好的装备一一佩戴在身上，动作干脆利落，“我去‘风蚀古堡’。”
“可是你的伤！外面太危险了！”沈青急道。赵伟明是她在404厂唯一明确的盟友，如果他出事……
赵伟明转过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幽绿的光线下，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听着，沈青。”他叫了她的全名，语气沉重，“从现在起，你的命，不再只属于你自己。它关系到‘七·三一’的存亡，甚至可能更多。保护好它，想尽一切办法掌控你获得的力量，这是你的任务，也是命令。”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至于我……从穿上这身衣服那天起，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周雅倒下了，刘志国下落不明……现在，该我了。”
说完，他不再看沈青，转身走到门边，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
“我会关闭这里的对外通道。除非我回来，或者你确认有绝对可信的人，否则不要打开。”他按下几个按钮，安全屋的通风和排污系统似乎进入了某种低功耗循环状态。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安全屋的门。
门外，是未知的危险与茫茫戈壁。
他没有回头，一步踏出。
金属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落锁声清脆而决绝。
安全屋内，只剩下沈青一人，以及手臂上那沉默而冰冷的蓝痕，还有屏幕上那已然消失的、代表着希望与使命的星辰坐标。
48小时。
倒计时，开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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