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再次笼罩了破碎的古殿。
祭坛上,乳白色的光晕缓缓流转,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近半,仿佛耗尽了积攒万古的力量,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殿堂内肆虐的能量风暴已然平息,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混合了秩序、混沌、变量与星辰之力的奇异规则余韵。
顾怀远瘫倒在冰冷的玉质地面上,身体如同被拆散后又胡乱拼接起来的破烂玩偶。暗金色的血液与尚未完全干涸的红色血渍混杂在一起,从他崩裂得更深的伤口中不断渗出,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污迹。他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气息游离,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然而,在他那濒临破碎的意识海深处,一场无声的、决定生死的剧变,刚刚完成。
原本只有暗金刻痕盘踞的混沌区域,此刻多了一个新的“住户”——那点微不可查、却异常坚韧的乳白色光点。它如同风暴眼中唯一的宁静,散发着温和而坚定的“协调”意境,牢牢地锚定在意识海的一角。
暗金刻痕对这新来的“邻居”表现出了极致的排斥与敌意,混沌的能量如同怒涛,不断冲击着乳白光点所在的区域,试图将其湮灭、吞噬。但乳白光点岿然不动,它并不与暗金刻痕正面抗衡,而是以一种玄妙的方式,不断“抚平”着混沌能量冲击时产生的最剧烈的规则涟漪,将其中的破坏性力量悄然“引导”、“分散”。
与此同时,沈青那苏醒的意识,依托着腕带中的“变量”印记,如同一个高度敏感的“调解员”和“缓冲层”,游走在这两种截然对立的力量之间。她的“变量”本质,本身就代表着不确定性,此刻却成了维持这危险平衡的关键。她不断微调着自身波动的频率,时而偏向乳白光点的协调之力,帮助稳定局势;时而又模拟暗金刻痕的混沌特性,避免其因过度压抑而彻底狂暴。
一种极其脆弱、极其微妙的三足鼎立之势,在顾怀远濒临崩溃的意识海中,勉强建立了起来。
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因为三种力量的相互制衡与冲突,变得更加复杂和深入骨髓。但那种纯粹的、指向彻底毁灭的崩坏感,却被遏制住了。他的意识,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的人,虽然摇摇欲坠,脚下却是三股相互拉扯、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平衡的力量。
“……怀远……你怎么样?能听到我吗?” 沈青的意念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与焦急传来。刚才那场强制的三方共鸣,对她的新生意识也是巨大的负担。
顾怀远没有立刻回应。他全部的心神都用在感受和适应这具身体内部的新格局上。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调动了一丝……混合了三种力量特性的、全新的能量。
这丝能量不再是纯粹的暗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晦暗的、内蕴乳白星点的暗沉色调,其中还缠绕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银白变量流光。
能量流经之处,剧痛依旧,但那原本不断扩大的身体裂痕,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甚至有几道较浅的裂痕边缘,在那乳白星点的协调作用下,竟然开始了极其缓慢的弥合!
有效!这种危险平衡下产生的混合能量,竟然具备了一丝修复的效果!
但这个发现并未让顾怀远感到欣喜,反而让他更加警惕。这种平衡太脆弱了,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堡垒,任何一点外部的刺激,或者内部三种力量任何一方的细微失控,都可能引发连锁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尽快熟悉这种状态,找到主动维持并强化这种平衡的方法。
“还……死不了。” 他终于回应了沈青,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冷静,“需要……时间……适应。”
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艰难地盘膝坐起,开始全力引导体内那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混合能量,按照“生命织缕”重织的回路缓缓运转,熟悉着三种力量相互制衡的微妙节奏,修复着最致命的创伤。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流逝。古殿之外,荒寂星渊的混乱依旧,却仿佛与殿内形成了两个隔绝的世界。
沈青不再打扰他,只是默默地通过腕带维系着连接,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同时也在消化着刚才从“秩序之引”残章中获取的那些关于古老“调律庭”和“归一意志”的震撼信息。这些信息,为她理解自身的“变量”本质和宇宙的格局,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顾怀远体表最深的几条裂痕终于在那混合能量的滋养下勉强闭合,虽然依旧留下了狰狞的疤痕,但至少不再有能量和生机外泄。他的气息也终于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是那种随时会熄灭的状态。
他缓缓睁开眼,混沌的眼眸中,那疯狂的漩涡平息了许多,虽然依旧深邃冰冷,但多了一丝沉淀下来的、属于他自身意志的掌控感。
他看向祭坛上那团黯淡的乳白色光晕,目光复杂。这东西救了他,也差点杀了他,更在他体内埋下了一个与暗金刻痕分庭抗礼的种子。它既是机遇,也是更大的风险。
“它……好像消耗很大。” 沈青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担忧,“里面的传承信息也变得很模糊了。”
顾怀远点了点头。这残章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刚才的冲突与共鸣,显然让它元气大伤。他尝试再次与之沟通,却只得到一些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关于“协调”、“平衡”基础理念的反馈,更深层的传承似乎已经随着力量的消耗而沉寂。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这点基础的“协调”真意,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僵硬酸痛的身体骨节,发出噼啪的响声。力量远未恢复,但这具身体,至少暂时……可用了。
“该离开了。”他看向古殿之外那片光怪陆离的星渊,“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目标尚未完成。“生命织缕”委托寻找的“同源之痛”的源头,还没有找到。而且,他需要更多的资源,更安全的环境,来彻底稳固体内这危险的三角平衡。
“嗯。”沈青应道,她的意念中也带着一丝紧迫感。虽然暂时苏醒,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状态并不稳定,如同无根之萍,需要尽快找到更稳固的依托。
顾怀远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残破的祭坛和黯淡的光晕,转身,步履依旧有些蹒跚,却坚定地走出了这座带给他新生也带来更大危机的失落古殿。
重新踏入荒寂星渊的混乱规则之中,顾怀远立刻感受到了不同。
体内那三角平衡的存在,让他对周围混乱规则的抗性明显增强。那些足以让寻常生命瞬间疯癫的灵能低语和规则扭曲,在靠近他时,会被那混合的能量场自动“协调”或“偏转”大部分影响。暗金刻痕虽然依旧渴望吞噬外界能量,但在乳白光点和沈青意识的制约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不安。
他如同一个拥有了简陋潜水装备的人,虽然依旧身处险恶的深海,但至少有了初步的行动和观察能力。
凭借着腕带中存储的星图和自身增强后的规则感知,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生命织缕”标记的、“同源之痛”最可能出现的区域——那片被称为“哀嚎回廊”的奇特星云带,继续前进。
失去了“逐星者”号,他只能依靠这具残躯在星骸间跋涉。速度依旧缓慢,但比起之前濒死的挣扎,已然好了太多。
一路上,他更加小心地避开那些明显的规则陷阱和能量乱流,同时也在不断熟悉和测试着体内那混合能量的各种特性。他发现,这种能量在防御和隐匿方面有着奇效,但在纯粹的攻击力上,反而不如之前单纯的暗金力量狂暴。这是一种偏向于生存和控制的力量体系。
数日后,在他穿越一片由扭曲光影构成的、仿佛没有实体的“幻影星尘”带时,腕带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震动!
不是沈青的意念,而是来自遥远晨曦星系方向的、通过“生命织缕”留下的特殊生物信道传来的……紧急加密通讯请求!
顾怀远眼神一凝,立刻寻了一处相对稳定的星骸背面隐藏起来,接通了通讯。
李振华那充满疲惫与焦虑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背景警报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顾先生!……听到请回答!……殖民地……遭遇袭击!……不是‘仲裁者’……是……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生物舰队!……它们……它们像是活着的……晶体与血肉的混合体!……攻击方式……极其诡异……能腐蚀能量护盾……感染生命体!……”
“……‘生命织缕’的盟友……说它们……是‘归一意志’……改造的……生化兵器……代号……‘吞噬者’!……”
“……我们……损失惨重!……空间站……快守不住了!……请求……紧急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通讯到此,因强烈的干扰而戛然而止!
顾怀远握着腕带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双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眼眸中,瞬间被无尽的冰寒与暴戾所充斥!
吞噬者?生化兵器?“窃权者”的新爪牙?!它们竟然直接对晨曦星系动手了?!
林星语还在那里沉眠!陈晨和其他所有人都在那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杀意,混合着体内三种力量的躁动,轰然爆发!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晨曦星系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无尽星空,看到那片正在被战火吞噬的家园。
归途,瞬间从计划变成了迫在眉睫的死线!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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