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天。
白驹过隙。
斩妖司总部，最高指挥中心。
顾凡站在巨大的华夏全息地图前。三个月前，地图上只有寥寥几百个代表作战小队和哨所的绿色光点。
现在，十二万五千六百七十四个光点，几乎将整个版图染成了荧绿的海洋。
这台名为斩妖司的战争机器，已经成长为一头真正的钢铁巨兽。
而他，是这头巨兽唯一的主人。
那个来自未来的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带来的警告，像一根刺，深深扎在顾凡的心里。但那份沉重，已经被他用裂地境的一拳，和伙伴的信任，暂时压了下去。
现在，他有更现实的问题需要处理。
“报告。”
苏晚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她走到顾凡身边，手中的军用平板投射出一片光幕。
“截至今日，斩妖司在编人员共计十二万五千六百七十四人，已完成十批新兵的招募与基础训练，全部分派至全国三百四十二座主要城市，构成第一道防线。”
她顿了顿，另一组数据浮现。
“指挥层修为方面，秦风、石磊及我本人，均已突破至超凡境四层。于刚指挥同知，超凡境四层。赵瑞……”
苏晚晴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这个离谱的数据。
“赵瑞同志，现为超凡境七层。”
卷王之王。
顾凡的脑子里只冒出这四个字。赵瑞那小子，是真把命拿去拼修为了。
“新兵平均实力，准武者六层。各城市驻守部队，均已按标准配备五名蜕凡境小旗，一名超凡境总旗。”
于刚洪亮地补充，他向前一步，身姿笔挺。
“所有新兵训练科目已完成调整，巷战、协同防御、小队救援为核心考核标准。随时可以投入实战。”
顾凡微微点头。
一切都在按照他最理想的蓝图构建。一支庞大的，纪律严明的，为守护而生的军队。
然而，理想很丰满。
“报告司主！”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插了进来。
赵瑞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手里捧着一叠比城墙还厚的电子文件，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不是来报喜的，我是来诉苦的。”
他一开口，指挥中心严肃的气氛就垮了一半。
“破魔玄钢！又是破魔玄钢！司主，您知道现在一名超凡境武者配备一把制式长刀的成本是多少吗？这笔钱拿去二线城市能买两套房了！我们现在有上千名超凡境，后续还会更多！我把头发薅光了也变不出这么多钱和材料！”
赵瑞一脸悲愤。
“后勤部所有人的肝都快爆了！我已经连续喝了三个月的营养液，嘴里淡出鸟了！再这么下去，妖兽还没来，我们先被预算给压死了！”
秦风在一旁憋着笑。
让一个未来的官僚去管一本永远算不平的账，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顾凡还没来得及安抚自己这位快要崩溃的后勤总管，苏晚晴已经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赵瑞同志，你的预算问题稍后讨论。现在，是更紧急的议程。”
她的手指在平板上划过，指挥中心的主屏幕瞬间切换。
不再是数据，而是一幅幅实时监控的画面。
画面里，是不同城市的街头。
人山人海。
但他们不是在逛街，而是在抗议。
他们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
“宠物是家人，不是威胁！”
“反对暴力执法，还我毛孩子！”
“斩妖司滚出去！”
刺眼的标语，配上群情激奋的人群，让整个指挥中心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护宠联盟’。”苏晚晴吐出一个名词，“一个在网络上迅速崛起的民间组织。在过去一周，他们已经成功在全国二十七个主要城市，发起了大规模的线下抗议活动。”
“我们的宠物强制没收政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部分地区，甚至爆发了小规模的流血冲突。我们的执法人员，受伤了。”
秦风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搞什么？一群铲屎官还能翻天了不成？我们这是在救他们的命！怎么一个个都不识好歹？”
他难以理解。
“这不是识好歹的问题。”于刚的声音冷硬如铁，“这是命令执行的问题。任何阻碍斩妖司执行公务的行为，都应被视为潜在威胁。我建议，对首要分子进行强制逮捕，对过激人群进行武力驱散。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情感纠纷上。”
军人的铁血，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反对！”
赵瑞立刻跳了出来，这次他的声音不再虚弱，反而异常尖锐。
“于指挥，你这是要把斩妖司架在火上烤！武力驱散？你知道这四个字传出去会造成多大的舆论海啸吗？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正面形象，一夜之间就会变成‘暴力机关’‘人民公敌’！到时候，还怎么招兵？还怎么获取地方支持？我们会被孤立！”
他从后勤和政治的角度，看到了更深远的危机。
“那你说怎么办？”于刚反问，“眼睁睁看着一只可爱的猫咪，在它主人怀里变成择人而噬的妖兽吗？到时候死的人，谁来负责？”
“我……”赵瑞语塞。
苏晚晴适时地切入，她的平板上跳出一组新的数据。
“根据我们的舆情监控，‘护宠联盟’的组织者非常专业，他们很擅长利用民众的同情心，将我们的执法人员塑造成冷血的恶棍。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斩妖司的网络支持率，下降了七个百分点。并且，这个趋势还在加速。”
她看向顾凡。
“这是一个我们模型中从未预料到的变量。人类对非同类生物的‘情感投射’，其强度，远超我们的评估。”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
秦风的跳脱，于刚的强硬，赵瑞的算计，苏晚晴的理智，在此刻，都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是一个死结。
顾凡看着主屏幕。
导播似乎很懂如何调动情绪，将镜头给到了一场冲突的中心。
一个穿着斩妖司制式铠甲的年轻队员，正试图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怀里，接过一只金毛犬的牵引绳。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抱着大狗的脖子，不肯松手。
“不要……不要带走旺财……它不咬人……它是我的朋友……”
女孩的哭喊，透过屏幕，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那名年轻的队员，脸上满是汗水和为难。他看着哭泣的女孩，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用手机拍摄，用愤怒的眼神注视着他的人群，一时间进退两难。
顾凡的心，被这画面狠狠刺了一下。
裂地境的力量，可以一拳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但这一拳，能打碎小女孩的眼泪吗？能打碎她和那条狗之间的羁绊吗？
不能。
这才是最难的战争。
这不是和妖兽的战争，是和人心的战争。
他缓缓闭上眼。
那个黑衣人的警告，那份关于未来的沉重命运，再次浮现。
如果他在这里，用最强硬的手段解决了问题，那他和那个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冷酷无情的“妖兽皇”，又有什么区别？
他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于指挥说得对，威胁必须被根除，我们没有妥协的余地。”
于刚的身体站得更直了。
“秦风和赵瑞也说得对，我们不能成为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民的敌人。”
秦风和赵瑞都愣了一下。
顾凡走到指挥台前，手指在操作界面上飞快地点动。
“命令。”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立正。
“苏晚晴，一小时内，我要‘护宠联盟’所有核心组织者的全部资料。我要知道，是谁在火上浇油。”
“是。”
“赵瑞，立刻起草一份最高规格的宠物补偿与安置方案。要钱给钱，要地给地。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在为所有人的生命负责。把这份诚意，给我做到最足。”
“……是！保证完成任务！”赵瑞的眼睛亮了。
“于刚，所有一线执法队伍，暂时停止强制没收行动。转为区域封锁和宣传引导。不要主动激化矛盾，但防线一步不能退。”
“是。”于刚虽然不完全认同，但军人的天职让他选择服从。
所有人的任务都已下达，只剩下秦风。
顾凡转过身，看向他。
“秦风。”
“到！”
“准备一下，你跟我出去一趟。”
秦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去哪？砸场子吗？”
顾凡的视线，落回屏幕上那个还在哭泣的小女孩身上。
“不。”
“我们去跟他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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