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闪烁着寒光的黑曜石矛头,如同一个冰冷的契约,牢牢楔入了林越的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消失了。他们不再是彼此戒备的邻居,而是被同一股恶意逼到悬崖边的同盟。尽管这同盟建立在沉默与距离之上,但其坚固程度,却远超任何言语的誓言。
危机迫在眉睫,任何浪漫的遐想都是奢侈。现在,唯有生存与战斗。
林越迅速调整了策略。他的角色从一个单纯的“朝贡者”和“观察者”,转变成了前哨侦察兵与后勤支援。而上游的她,显然是主要的防御力量和战术执行者(考虑到她的经验与此刻展现出的决绝)。
他首先需要确保情报的持续传递。交换点成了他们唯一的“战略通讯中心”。他再次找来树皮,用炭灰画下了更详细的信息:
· 简笔勾勒的海湾地形,标注了摩托艇和营地位置。
· 四到五个火柴人图形,代表对方人数。
· 一个夸张的长条箱子,旁边画上闪电符号(代表武器\/危险品)。
· 一个沙漏符号,旁边画上月亮和太阳各三个(意思是:估计他们可能在三日内深入搜索到此处)。
他将这块情报树皮与一批紧急物资——更多的燧石、所有剩余的止痛药、一大块熏制好的兽肉(提供持久能量)——一起放在了交换点。
同时,他开始全力为可能到来的冲突做准备。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一把木质长矛。他利用军刀,花费了大量时间,将一根质地坚硬的木棍前端劈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她赠送的黑曜石矛头嵌入、捆绑牢固,制成了一柄真正的、杀伤力远超从前的复合长矛。他还尝试制作了几支投掷用的短矛,虽然准头欠佳,但聊胜于无。
他加固了树屋观察所,使其更隐蔽,视野更开阔,并设置了紧急逃生的藤蔓绳索。他清理了下游营地周围可能阻碍视线或行动的灌木,但保留了足够的伪装。
每一天,他都会冒险前往交换点。每一次,他放置的情报和物资都会被取走。而她,也开始回馈更具战略意义的东西:
有时是一小捆异常坚韧、适合制作弓弦的植物纤维;
有时是几片用炭灰画着简单地形图的树叶,标注了她所在石缝区域周围的潜在伏击点或逃生路径;
有一次,她甚至留下了一小包研磨成粉的、带有刺鼻气味的植物混合物,旁边画了一个捂住口鼻逃跑的人形——林越明白,这可能是用来制造烟雾或干扰视线的“土制化学武器”。
这种无声的“军事交流”高效得令人惊叹。他们仿佛两个默契的零件,在危机这台冷酷机器的压迫下,严丝合缝地运转起来。林越负责外部情报和部分后勤,她则负责核心区域的防御工事和特殊装备。
在这个过程中,林越对她的钦佩与日俱增。她的生存知识、动手能力以及对这片丛林的了解,都远在他之上。那半年的孤独求生,将她磨砺成了一部真正的生存机器。而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羽毛雏鸟的制作者),则像隐藏在机器核心的一个柔软秘密,让他始终无法将她与纯粹的冷酷划等号。
第三天傍晚,当林越再次前往交换点时,他发现石头上的东西被取走后,留下的回礼非同寻常。
那不再是武器部件或战术草图。
那是一小串用细藤和洁白贝壳精心编织的手链。贝壳被打磨得光滑温润,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手艺精巧,带着一种与当前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近乎温柔的意味。
手链旁边,没有战术指示,只有三颗摆放成三角形的小石子。
林越怔住了。他拿起那串手链,贝壳冰凉的触感与他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形成鲜明对比。这算什么?在大战前夕的……祝福?纪念品?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告别仪式?
那三颗石子又代表什么?稳固的三角?还是……某种警告?
他猜不透。女人的心思,即使在最原始的生存环境下,依然如同丛林深处的迷雾,难以捉摸。
但这份礼物,这份超越了纯粹实用主义的馈赠,像一道暖流,悄然浸润了他这些日子以来因紧张和杀戮准备而变得僵硬的心。他将手链小心地戴在手腕上,冰凉的贝壳贴着皮肤,奇异地带来了一丝镇定。
他最后一次在交换点留下信息。这次,他没有画复杂的图,只是用炭灰在树皮上画了两个背靠背站立、共同面对来自下方(威胁方向)箭头的简笔人形。
意思简单而明确:并肩作战。
然后,他放上了自己最后储备的一点点浓缩盐分(从海水中提取)和几块最高能量的食物。
做完这一切,他退回树屋观察所,调整好复合长矛的位置,检查了所有预警机关,然后将那串贝壳手链举到眼前,借着最后一缕天光,看着那柔和的光泽。
远方,下游海湾的方向,依旧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但那暴风雨前的宁静,几乎令人窒息。
他知道,那些带着摩托艇和武器的不速之客,就像一颗已经启动引信的炸弹,随时可能将这脆弱的平衡炸得粉碎。
他看了一眼上游那片在暮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山峦,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手腕上的贝壳手链轻轻相撞,发出几不可闻的清脆声响。
无形的纽带已经连接,战前的准备已然就绪。现在,只剩下等待。等待黑暗降临,等待敌人现身,等待这场为了生存、也为了守护那刚刚萌芽的、奇异信任的……不可避免之战。
夜色,如同墨汁般缓缓浸染天空。林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如同他手中黑曜石矛头般的寒光。他不再是那个刚刚坠机、惊慌失措的幸存者,也不再是那个笨拙地试图与邻居沟通的“朝贡者”。他是战士,是哨兵,是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他与她,虽未携手,却已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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