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那句看似随意的承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在林栖梧心中漾开层层涟漪。还施水阁，慕容氏武学之根基，天下习武之人梦寐以求之地。他深知，这机遇背后，必然伴随着慕容复那双深邃眼眸的审视与算计。
此后数日，林栖梧依旧按部就班，白日里或于院中演练那套健体拳法，动作愈发圆融流畅，暗合呼吸韵律；或与阿碧“讨教”武学基础，每每提出之疑问，皆能引阿碧认真思索，偶得妙论，两人皆有所获。他进展虽“快”，却始终控制在“天赋尚可、根基扎实”的范畴，既不藏拙过甚，也不过分显露那“先天道胎”的真正潜力。
夜间，则是他潜心修炼《筑基吐纳诀》之时。参合庄地处太湖灵秀之地，夜阑人静时，天地灵气更为活跃。他盘坐榻上，心神空明，内息如溪流潺潺，在【内息引导（初级）】的精细调控下，于经脉中穿行无碍。丹田处那团温热之气，已从游丝凝聚成指头大小的一团，虽仍微弱，却精纯凝练，光华内蕴。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六识在内息的温养下，变得愈发敏锐。数丈外落叶触地之声，夜间昆虫振翅之微，皆清晰可辨。【武学基础感知】的范围与精度，亦随之提升，已能大致分辨出庄内几股强大气息的日常活动规律。
如此过了七八日，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阿朱撑着一柄油纸伞，再次来到客院。
“林公子，”她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公子爷听闻你好学，特许你入还施水阁一层，阅览两个时辰。随我来吧。”
来了！
林栖梧心中一定，面上适时露出惊喜与感激之色，拱手道：“慕容公子厚意，栖梧铭感五内！”
他撑起早已备好的雨伞，随阿朱穿过重重回廊、假山、水榭。细雨中的参合庄，更多了几分江南园林的朦胧诗意，但林栖梧的【武学基础感知】却捕捉到，沿途至少有不下三处暗哨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锁定着自己。
最终，两人来到一座临水而建的三层阁楼前。阁楼样式古朴，飞檐翘角，匾额上以遒劲笔力书写着“还施水阁”四字，隐隐透出一股包罗万象、反弹乾坤的意蕴。门前并无守卫，但林栖梧能感到，一股无形的气机笼罩着整座阁楼，玄奥难言。
阿朱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青铜钥匙，插入门锁，轻轻转动。“咔哒”一声轻响，那股无形气机似乎微微一滞。她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书卷、檀木与淡淡霉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公子请进。记住，只在一层，不得上楼。两个时辰后，我再来接你。”阿朱侧身让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林栖梧点头应下，迈步踏入水阁。
阁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几扇高窗透入天光，映照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整齐排列，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类线装书籍、卷轴，甚至还有一些竹简、玉册。书香浓郁，沉淀着岁月与智慧的气息。
林栖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他没有急于去翻阅那些看似高深的武功秘籍，而是先运转【武学基础感知】，细细体会这水阁一层的气息。
此处所藏，果然多为江湖上流传较广的各派基础武学、内功心法、拳经剑谱，以及大量的杂学、医卜星相、奇门遁甲乃至史书经籍。慕容氏志在复国，所图非小，这水阁便是其积累之一。
他走到一排标注着“内功基础”的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导引术精要》，快速翻阅。书中所述，无非是如何感应气感，引导内息行走十二常脉，比之《筑基吐纳诀》的直指根本、效率高超，显得粗浅繁琐许多。
他又看了几本《基础拳脚》、《轻身提纵术浅析》，内容与他目前从阿碧处所得及自身领悟大同小异。
看来，这一层的价值，并非在于提供更高深的功法，而在于体系与印证。
林栖梧心念电转，不再纠结于单本秘籍，而是凭借【武学基础感知】对“气”的敏锐，游走于书架之间。他的手指拂过一本本书籍的脊背，并非阅读，而是感受其上残留的、历代翻阅者或抄录者留下的、极其微弱的“意”。
有的书剑气凛然，有的掌风雄浑，有的指法精妙，有的身法轻灵……虽都只是基础，却涵盖了天下武学各大流派的入门雏形。
他如同一个饥渴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些驳杂却基础的“意”。【武学基础感知】与“先天道胎”的潜质在此刻完美结合，让他能轻易分辨这些“意”的本质，去芜存菁，理解其发力方式、运气法门、招式变化的根本原理。
他时而驻足，闭目凝神，手指虚划，模拟某种运劲法门；时而蹙眉思索，比较不同流派对同一基础问题的不同阐述。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
当阿朱准时推开阁门时，看到林栖梧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蒙蒙雨幕，手中并未拿着任何一本书籍，似乎只是在发呆。
“林公子，时辰到了。”阿朱出声提醒。
林栖梧转过身，眼中一丝若有所悟的神采迅速隐去，恢复了之前的平和，拱手道：“有劳阿朱姑娘。水阁藏书之丰，令人叹为观止，栖梧受益良多。”
阿朱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见他气息依旧沉凝，并无丝毫内力躁动或领悟高深武学后的锋芒外露，心下稍安，只道他确实是看了些基础，开阔了眼界而已。
“公子客气了。请。”
离开水阁，雨已渐歇。林栖梧回到客院，闭门不出。
他盘膝而坐，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回放着在水阁中感知到的无数基础武学的“意”。少林拳的刚猛、武当剑的轻灵、丐帮掌的朴拙、星宿毒的诡异……虽只是皮毛，却在他“先天道胎”的识海中，开始自发地碰撞、交融、提炼。
《筑基吐纳诀》的内息自行加速运转，不再局限于固定的路线，而是依照他心念所动，模拟着那些不同流派的运气法门，虽然生涩，却隐隐有融会贯通之势。
他忽然明白，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斗转星移，其根基或许并非在于学会天下所有武功，而在于洞悉天下武学的“理”，掌握其运气、发劲、变化的根本规律，方能随心所欲，模拟、反弹、克制。
而这，正暗合了他这“先天道胎”海纳百川、融汇万法的特质！
还施水阁一层，于他人或许是基础文库，于他，却是开启“万法归宗”之路的第一把钥匙！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深处，似有星河流转，万般气象生灭。虽然内力修为并未暴涨，但他对武学的“理解”，已然踏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慕容复……还施水阁……”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这份‘厚礼’，我收下了。他日，必当‘投桃报李’。”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水阁二层、三层，乃至慕容复本身，才是更大的挑战与机缘。
而此刻，他需要将今日所得，彻底消化，化为己用。青衫之下，一颗问道巅峰的武者之心，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坚定地搏动着。
窗外，雨后天青，一道彩虹横跨太湖之上，宛如通往武道绝巅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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